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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新时间:2024-09-03 14:55:26

第六章

第六章

琴弦易断,锦瑟难鸣

原来,凌慕辰让陶蓁扮作锦瑟,将真锦瑟藏于未去前线的心腹戚风家中,已有四月余。几天前,戚风的母亲急病发作,锦瑟急匆匆地去抓药,却一去不返。

“找不到,就不要回来见本王!”凌慕辰道。

殷王府上上下下出动,找了三天没有找到锦瑟的影子。端木玉舯三天没合眼,找遍了全京城的每一个角落。

凌慕辰心病再次发作,疼得昏了过去。

陶蓁只得切了洋葱哄猫兔子哭了,把眼泪入药。凌慕辰才昏昏沉沉地醒来,醒后第一句话便是:“找到锦瑟了吗?”

陶蓁安慰道:“我们还在找,很快就能……”话音未落,她的小辫子就被端木玉舯揪住,连人亦逮了起来:“小陶,赶紧换身漂亮衣服,跟我走!”他的双目已布满血丝,嘴唇干裂,满脸胡楂,一身酒气比往日更浓些。

陶蓁便问:“去哪儿?”

“青龙帮。”端木玉舯道,说着又饮下半坛女儿红。

陶蓁心领神会,原来他竟是要去流氓的帮会索人。

陶蓁灵机一动:“青龙帮怕不是我们想去的地方。他们不敢,我倒不如换一身男人打扮,跟你去青楼吧。”

端木玉舯一怔:“青楼?”

陶蓁点头:“帮会里讲的是义气,你套不出话,怕也索要不到人。我们倒不如扮作寻欢的男人,没准能从女人的口中听到些风月消息。”

端木玉舯忽然开窍:“好主意,你给我打扮得漂亮点,最好抹上胭脂粉,戴上珠宝!”

陶蓁摇头:“我要扮喝花酒的男子!”

“你细皮嫩肉的,还那么矮,哪里像个男子!这青楼女,你不扮也得扮!”端木玉舯低声说道,“你不是自称大美女吗,考验你魅力的时候到了,就不想试一试?而且,事成后,给你三百两银子。或者,你让我做什么都行!”

陶蓁望着端木玉舯满眼的血丝,微微一怔,似是明白了什么。人,由凌慕辰的贴身侍女给装点一新,被端木玉舯扣押着送去了京城最大的青楼——芳满楼。

“我不去!”陶蓁把那青纱的衣服紧裹,披上一件厚实的缎衫。

端木玉舯怒道:“不去让王爷把猫兔子炖了!”

“无耻!”

陶蓁只得嘟着嘴,由端木玉舯送入了红粉香熏扑鼻的地方。一楼尽是庸脂俗粉,熏得她连打好几个喷嚏。她虽不是倾城佳人,然肌肤雪白,娇俏可爱,亦是吸引了不少男子的目光。她只得红着脸,挪开一支支脏手。

她果断地上了二楼,只见一处处的雅间,里面莺莺燕燕,喧闹不止,歌舞升平。潜至第一间,窥见一帮华服的奸商在围赏一位歌姬舞蹈。脑满肠肥的人,不像是他们要找的,陶蓁悄悄地闪开了。再潜至一间门口,闻听是一帮文臣在跟一位艺姬吟诗作赋,倒也说了些文雅浮华的艳丽辞藻。陶蓁摇头。

再到另一间,见一些女子正和一帮老骨头们拼酒,陶蓁又躲开。穿过徐徐的回廊,潜至最豪华宏大的一间屋子门外,只见珠帘缭绕,香熏浓郁,就连门都是鎏金镌了纹龙雕凤的。落脚之处,更是用剔透的水晶地板铺就,看得见锦鲤在脚下游泳。隔着珍珠绿松石帘子,远远的,听到闹声非凡。她果断地潜至一侧,戳开窗纸,瞥见一帮人拥着一个华冠华服的俊俏青年酣饮。

这俊俏青年黑色大氅加身,滚金盘龙纹的锦缎长袍,他举手投足间,更是不觉间将笑拥天下的霸气流露。莫非是哪个王爷?陶蓁心下一喜。

仔细看着这人,见他腰间的九龙玉佩与凌慕辰的十分相似,别着一把镂金波浪纹镶蓝宝石的剑,更是与江湖上传说的“水蓝”名剑十分吻合。看真切了,他的眉目之间,也与凌慕辰有三四分相似。

“赵先生请,葛大侠请,周少侠请!美人们,都干了这杯!”

听其声音,中气十足,似有几分内力。再观其人,面南而坐,拇指上的玉扳指,亦是珍稀的血絮黑玉。他身边的三个男子,虽是长袍书生装,然一个身材高大精壮,像是习剑的高手;另一个小巧瘦削,倒像是个轻功行家;第三个男子生得瘦长而貌美,一身紫衣,略袒胸腹,面如女子,十指结实地用鹿皮包裹,倒像是个使毒的。

忽然,走过来一个小倌,手里端着一个铜鎏金钵,热气腾腾地盛了一对羽色鲜艳的鸳鸯。陶蓁便问:“小哥,里面那几位公子是何方神圣?”

那小倌说道:“这你都不知道?那是汤王爷呢!”

陶蓁点头,都道汤王凌慕珣英武善战,广结英豪,果然如此。

陶蓁继续看下去,见这大屋的四周被名字画点缀,《洛神赋图》挂于中央,画中人衣袂流畅飘飞,竟是一幅真迹!众人正在饮酒言欢,而那个紫衣的男子漫不经心地把玩着飞鸟纹金酒杯,却将主动投怀送抱的一个罗衣艳女一脚踢开。一声娇滴滴的惨叫之后,汤王凌慕珣敛色笑道:“这都是凌某人为先生们精心准备的,不入先生的眼,非常抱歉。不如,让十一娘再挑几个进来?”

陶蓁双目豁然一亮。她刚要推门入内,却被门外一个满脸胡子的中年汉子搂住。

“姑娘你叫什么?来陪我玩玩啊!”那虬髯汉子涎笑道。

陶蓁挥起一拳,将那汉子袭晕过去后,潜至旁边的一丛花后。见名为十一娘的老鸨送了几名姑娘入内。待老鸨离去,她便大大方方地推开门,以她自认最为妩媚的姿态。

“我来迟了!”陶蓁笑道。

然而,她虽五官清丽可人,却身量未足,在那一群丰腴妩媚的名妓之间,并不出众。那汤王凌慕珣淹没在莺莺燕燕中,并未注意她。那几位武林中人,唯那个袒露胸腹的紫衣男子冲她狡黠一笑:“喂,你是来凑数的吗?”

陶蓁气得拧了拧鼻子:“当然不是!”

“那么瘦小,新来的吧!”一个丰满的浓妆女子把她往后一推。

“穿得好寒酸啊,也不置备点好的行头!”另一个女子将她往后一拦。陶蓁拧了她一记屁股,疼得她大叫,再不敢言。

陶蓁开始细细地打量这身边人:汤王凌慕珣左拥右抱怀中的女子,尽是上等姿色,且身材丰腴可人。陶蓁心中的疑虑,更是明朗了几分。她便随口赞美身边一个女子说道:“姐姐你好美,怕是京城第一美人锦瑟也不如姐姐!”

正在饮酒的汤王果然手中一顿,人却笑道:“那是自然,群芳楼的姑娘个个都倾国倾城!来,咱们继续喝!”举杯时,她终于窥到他手腕处的抓痕,似是新伤。

陶蓁借机离开,刚出这烟柳之地,便被一身酒气的端木玉舯拦住:“打探到什么消息?”

陶蓁说道:“没有打探到,不过我怀疑是汤王做的,因为他喜好的类型,全是锦瑟姑娘那样的!而且,他手上有女人指甲的抓痕。

端木玉舯怒道:“烟花女子,你也敢拿来跟锦瑟姑娘比!”

陶蓁伸手:“三百两银子,给我!”

端木玉舯从马车一头拿起一小坛女儿红,一口饮尽说道:“笨丫头,如果是他做的,那他为什么还来寻花问柳!”

陶蓁说道:“他这是为了收买人心!为的是讨好那几个江湖中人!”

端木玉舯再饮下半坛子酒,往路边一扔,砸个稀烂:“无凭无据的,你再去找些证据,就从他的手下入手!”

陶蓁说道:“不去。”

端木玉舯双手抱拳,低首咬牙说道:“当我求你。”

陶蓁只得再次潜入,只见紫衣男长臂一挥,便将她狠狠地搂入怀中,嘴上却是柔声说道:“姑娘,你刚才去哪儿呢?”她刚要挣扎,却被他死死抓住了手腕,“好筋骨,姑娘内力不凡,看上去武功不错呀!”

她一听,心下一慌,只见一条黑斑水蛇从他的手臂处飞出,吐着信子直扑向自己的脖颈。陶蓁慌忙一闪,毒蛇扑了个空,再扑上来,被陶蓁抓住了七寸,扔到地上,没了气息。

“她是个奸细,不要放走她!”紫衣男说着,挥洒长袖。

“我不是奸细!”

她欺身一闪,几十条花花绿绿的毒蛇如落网般飞扑过来,只得仗着轻功欲要飞身从两层楼跳出。紫衣男子迅速抓住她的双脚,她运力欲逃,对方却死死地将她扣在窗边。

“好轻功,好内力!还说自己不是刺客?大家保护好汤王爷!”那紫衣男子又抛出一堆毒蛇。

眼看腿脚被牢牢捉住,陶蓁忙将窗门一拽,挡住了紫衣男的群蛇。另外两个武林高手亦抄起剑和手中的暗器,要上前擒拿。

陶蓁仰头一躲,闪过了两枚刺向喉咙的飞刀,惊慌地冲窗外大叫一声“非礼啊!”只见风似的从窗口跳进一个人,在众人未反应过来之时,强行将陶蓁劫走。

待端木玉舯和陶蓁灰头土脸地归来,依旧未从汤王凌慕珣的几位宾客口中打探到半点消息。

回到殷王府时,凌慕辰刚能坐起来,见端木玉舯满脸胡楂,陶蓁满头乱发,说道:“辛苦你们了。”

陶蓁忙说道:“不辛苦!”犹豫了片刻,终于鼓起勇气道,“王爷,要是锦瑟姑娘做了别人的媳妇,你生气不?我怀疑锦瑟姑娘被别的王爷掳走了。”

凌慕辰狠狠地剜了陶蓁一眼:“放肆。”

“王爷,锦瑟姑娘的姿色,京城的男人谁不知道?哪个大臣家的少爷吃了熊心豹子胆敢欺负王妃?所以,我怀疑是其他王爷或是太子做的!”陶蓁道。

寝殿内,忽然就生出一股冰凉彻骨的寒气,陶蓁浑身打了个颤,发现那寒气竟是自凌慕辰的身上散发出的。然而,他终是一言不发,倚着靠垫半坐在榻上,寂寂如冰。陶蓁亦不敢再言。窗外,不知何时,竟纷纷扬扬地下起了小雨。昏暗的大殿,只听得到雨声,滴答,滴答。

不知过了多久,只听凌慕辰说道:“小陶,你先去休息。”

陶蓁知凌慕辰有话对端木玉舯讲,只得离开。

陶蓁刚离去,端木玉舯便说道:“是要棋盘吗?”

凌慕辰不言,端木玉舯便端来棋盘。慕辰先执黑子,思忖了许久,一出手,便落在中央天元上。两人对弈多次,这是他第一次以这种方法示人。

“你不想占据四个角吗?这是什么意思?”端木玉舯十分好奇,忽又点头,“也对,好的位置早就被占据了。”

黑子,白子,啪啪地落下。起初,端木玉舯的白子占据四角八方。尔后,只见凌慕辰的黑子在棋盘中以天元为心画了一个十字,纵横棋盘。

“瘸子你是疯了,还是想自取灭亡?”端木玉舯开始在棋盘上厮杀,咄咄逼人地要取他的黑子。凌慕辰却极力避开厮杀,缓缓从边地切入。慢慢地,黑子在棋盘上占了上风。

“你这种打法能不能赢呢,我是不知道,但是,这种打法确实适合暂时弱小的一方。”端木玉舯兴致更浓,仰脖将腰间酒袋的酒一口饮尽,继续在棋盘上咬着黑子不放。只见凌慕辰的黑子已将棋盘渗透,慢慢地,凌慕辰开始猛打猛追。

“你一开始已经料到是谁做的,是吗?”端木玉舯直言不讳道。

凌慕辰不语,再落一子,黑曜石般的眸子瞳孔一聚。

太子凌慕瑄文采斐然,会一手好画,风流成性,表面上却是极为爱护凌慕辰;三王子汤王凌慕珣为人霸道,府上食客家臣众多,妃子美人也众多;五王子淮王与凌慕辰年纪相仿,小时候极其爱慕锦瑟。然而,太子做事谨慎,这事的主使者,必是他的三哥或五哥。

“你恨自己是个瘸子,处处受你的王兄们欺辱,对吗?可是你现在不够强大,以你目前的状况,你必须忍!你猛打猛追的时机,还在后面!”端木玉舯道。

“本王饶不了他们!”

凌慕辰将那一枚黑子捏的粉碎,端木玉舯一挥手,将那整笼的白子都化作烟粉,说道:“你迟早会有这种力量的!可是,我们需要时间,也需要证据!”

凌慕辰密派人手去三王子、五王子府上打探。陶蓁查到五王子正与粉妆玉琢的男宠日夜相伴之后,便潜至最有嫌疑的三王子汤王府打探。白天化妆成卖花姑娘、卖菜老妪,仍一无所获。

最后,她干脆化妆成卖身葬父的丫头被管家买了来,作为汤王新娶侍妾的丫环。看到侍妾凌美人的那一刻,她着实双目瞪圆了:只见这女子明眸似水,双唇含露,酥胸涟漪,不是锦瑟又是谁!

陶蓁不动声色地跪拜,美人先是一愣,双目凄婉地扶起她来,却又不语。

“凌美人自小是哑巴。”管家急忙说。

那美人竟珠泪盈落,管家不忍地扭过头去。

陶蓁垂眉顺眼地说:“奴婢知道了,奴婢一定侍奉好主子。”

房里的雪瑛却说道:“你是新来的,只管熬药就好。”

陶蓁温顺地说道:“是。”便被派去熬药,当药材到手的时候,更是惊呆了,曼陀罗花……是迷人心智的!

陶蓁手持药材,竟无法下手。她跑去找凌美人,却被屋外的煞气吓得浑身寒毛倒竖——一个,两个,三个,四个,五个!五个功夫绝对不在自己之下的高手!虽神龙不见人,深厚的内力,却是藏不住的!这几个人散发出的气息,更是带着一股毒蛊的气味,他们还会用暗器。

陶蓁暗自盘算了一下,自知不是对手,便借机逃了出去,回到殷王府向王爷禀报一番。凌慕辰狭长的丹凤眼先是垂下眼睫,抬眼的时候,陶蓁浑身一颤,铜雀也打了个寒战。

“啪!”

凌慕辰一甩衣袖,软剑飞出,古董花瓶、二十尺的红珊瑚、玛瑙盘噼里啪啦地碎了一地。恰好晚棠端药进门,连那药碗也被他挥剑打碎了,淅淅沥沥地泼了晚棠一身。

“王爷息怒!”铜雀战战兢兢地说道,“您可千万别气坏了身子,便宜了外人!”

陶蓁也忙跪地说道:“王爷别生气,请给我们三日时间,待我们救回殷王妃!”

凌慕辰先是目光如电,紧接着,双唇煞白。

“当”的一声,端木玉舯推门进来:“喂,瘸子,你疯了?发生什么事了!”

凌慕辰从床榻上撑直了身子,目光如水般平静:“本王要血洗汤王府。”

“不可以!瘸子你听我说……”端木玉舯道。

“谁拦本王就割谁的舌头!”凌慕辰打断道。

端木玉舯先是将拳头捏得啪啪作响,强压着火气走上前去。凌慕辰一剑逼向他喉咙,端木玉舯却赤手捉住了剑刃,鲜血从他的手上簌簌地滴落。

“瘸子,你别激动好不好?明明是他罔顾伦常,你却想让天下人骂你不义!”端木玉舯怒道。

“那锦瑟姑娘怎么办?”陶蓁问。

端木玉舯怒道:“你不是有父皇吗!”

凌慕辰一双冰刀子似的丹凤眼血红开来,先是怒视着端木玉舯,紧接着浑身颤抖地收了剑。铜雀端了一杯参茶喂他喝下,他依旧是满眼寒煞。

他从袖中轻轻地摸出一个羊脂玉的镯子,一支千鸟鲛珠的钗,一枚血鸽红宝石戒指。本是送给锦瑟的,他捏着,捏着,生生将那宝石戒指捏变了形。血鸽红宝石掉落在他的白孔雀丝绒被上,分外刺眼。

窗外忽然响起一阵隆隆的惊雷声,长长的闪电,划破苍穹。蓦然间,豆大的冰珠子从空中落下。后院中,无数落花都被打落在尘埃里,再也寻不见。冰冷的雨珠子,落在瓦片上,声声敲在他的心上。他木然地摸出丸药,一粒,两粒,按入口中,却忘记了吞咽。

“王爷,您喝水。”铜雀战战兢兢地将水送到他的唇边。他夺过来,自行饮了一口,却又呛住了,将那苍白的面色咳得通红。铜雀和晚棠忙替他拍背,被他一一拦下。

良久,他布满红血丝的眸子却幽深起来:“都出去,本王要沐浴更衣。”

一干人只得都退下去。

铜雀将周围的火炭炉烧得滚烫,水却是一如既往温热。凌慕辰冷冷说道:“水太凉。”

“铜雀。”凌慕辰面无表情。

“王爷,奴才在。”

“本王是个废人,是吧。”凌慕辰道。

铜雀急忙解释:“哪儿的话啊,王爷小时候受过伤,这不是您的错。您看,您这次的战功多显赫啊。您是所有王子里最懂得隐忍且最有天赋的,所以才会有那么多人跟着您。”

两人正说着,却听一阵稳健的脚步声由远及近。凌慕辰忙使个眼色,铜雀急忙缄口不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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