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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新时间:2024-08-29 03:00:03

第18章

第18章

“那日的疯象之事可查清了?”端着煎好的药往回走时,馥之忽然向顾昀问道。

顾昀转头看看她,“未曾。”少顷,他将视线移向前方,眉间微微沉下,“剩下的几名土人已被拘起,他们说那日得知陛下将乘舟路过,便将群象赶往渠边。”

馥之怔了怔,“为何?”

顾昀缓缓道:“吴地土人分作几部,多年相争。这些土人便出自其中一支。首领贡象,本欲以天朝谋势,奈何陛下总不召见。”

“如此。”馥之了然。片刻,她又道:“土人知道既有求于天朝,即便怀恨在心,行刺杀之事却是无益。”

顾昀道:“我亦这般想法。剩余土人已被拘禁,只称冤枉;问给他们通报消息的人是谁,却说是偷听几个宫侍谈论得知的,不知相貌。”

馥之亦皱起眉头,想了想,过了会,问:“你可曾听过红班葵?”

“红班葵?”顾昀讶然。

馥之颔首,道:“我师父曾遍游天下,识各地药草,书中曾记,班葵生于湿热之地,叶背红斑,象食之,见缤纷纹彩之物招摇则癫狂易怒。前日回来,我便一直在想此事。群象驯服已久,众人刚到时,也本是安宁,忽而发狂,或许是见到龙舟上的彩幡华帜所致。”

“哦?”顾昀看着她,目光渐渐聚起。

馥之笑笑,“我亦是猜测,太医署中多有熟识百草之人,只消将群象所食之物交与查验,即可知晓。”

顾昀点头,未言语,看向前方,唇角微微抿起。

二人回到姚虔庭前时,却见顾铣在廊下双手负立。

“药好了?”他看到馥之手中的漆盘,缓声问道。

馥之行礼,“正是。”

顾铣看着她,片刻,淡淡地笑了笑,“你叔父方才歇息,进去吧。”

馥之颔首,端着漆盘趋步向前。

室中静静的,姚虔仍靠在软褥上,双眼阖起。

“叔父。”馥之走上前去,轻唤一声。

姚虔睁开眼睛。

“该用药了。”馥之对他说,将药放在一旁。

姚虔轻轻地应了声,就要支撑着起来。这时,一双手伸来将他稳稳扶起,姚虔视去,却是顾昀。

目光微滞,片刻,姚虔致谢地略一颔首,却转过头去。

馥之见到顾昀这般动作,心中一热,低头将汤匙中舀起的药汁吹了吹,送向姚虔。

姚虔缓缓饮下,垂眸时,目光扫过她的脸颊。

“少敬。”待他服下汤药,顾铣过来,向他和声道:“你且歇息,我等改日再来探望。”

姚虔看着他,片刻,却不挽留,颔首道:“如此。”

馥之见状一讶,本以为他们要久留些,不想这么快便告辞,忙起身相送。

“女君不必多礼,照料博士要紧。”顾铣微笑着道。说着,深深地看了看姚虔,领着顾昀一礼,转身随家人出去了。

那两人的身影消失在幔帐之外,姚虔靠在软褥上,心事如潮。

“......少敬,甫辰虽是她所亲生,却是顾氏之人。他由我一手带大,品性坚定,断不会差;我为家主,定不亏待于馥之,少敬当信我才是。”他想起顾铣方才的话。

“方才他二人神态,你也见到,必是情义相许。少敬究竟担忧何事?”

姚虔深吸口气,闭了闭眼睛。

“我要嫁入顾氏......”心底忽而涌起一个甜美而遥远的声音。

“少敬,”顾铣看着他,叹口气,“你我已近垂老之年,儿女但好,便万事皆安......”

“叔父?”馥之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姚虔睁开眼睛。

只见馥之坐在面前,担忧地望着他,“可觉不适?”

姚虔微笑,摇摇头。

馥之仍不放心,去将他的手把脉。

“馥之觉得武威侯其人如何?”姚虔看着她,开口问道。

馥之愣了愣,猛然抬头。

姚虔目光的目光沉静,似直透心底,馥之面上倏地热起来。她忽然有些心虚,竟不敢再看姚虔的眼睛,垂下目光,低声道:“嗯......他甚好......”话刚出口,却觉得不妥,忙抬头道:“馥之只是觉得他好,我二人......”

面前,姚虔笑意揶揄,玩味地看着她。

馥之脸霎时烧得被火烤一样,又是尴尬又是心急,话却堵在嘴里再也说不下去,只能干瞪着眼睛。

“馥之。”过了会,姚虔不再笑她,却深吸口气,缓缓躺在软褥上,轻轻地说,“待你诸事落定,叔父也该重归清虚。”

馥之望着他,怔然不语。

当何万踏入水榭中时,大长公主头梳望仙髻,身着曳地长裙,正给架上一只羽毛斑斓的鹦鹉喂水,举止间,珠翠叮叮。

“如何?”她全神贯注,头也不回地问道。

何万小步驱前,恭声道:“姚博士昨夜返回府中,即卧病在床。”

手上的动作微微停滞。

“可知是何病症?”她轻声问。

“小人未探明。”何万道,“听家人所言,姚博士今晨转醒,已可坐立,却似无甚大碍。”

大长公主看看他,颔首,未几又问:“何人曾去探病?”

何万答道:“下昼时,大司马曾往姚府。”

手上的金匙微微停住,她转头,看了何万一眼。

“昀也去了?”

“正是。”

大长公主没有说话,何万稍稍抬头,却见她正在阑干边坐下,望着水池出神。

何万略一犹豫,低声道:“公主可是担忧公子对姚博士的女君......”

“疑心?”大长公主忽而冷笑,“连阿宓都看出来了。”

何万低头不语。前日在承光苑,众臣云集,苑中所养贡象忽而发疯,姚博士府上女君所乘之舟失楫漂开,被水流冲走。众人正着慌之际,顾昀来到,得知状况,即刻引众人去寻。皇帝念其有伤,加以劝阻,顾昀却执意亲自前往,脸绷得铁青。何万对顾昀的了解虽不如大长公主,却也隐隐察觉到些异样。

大司马与姚虔有旧,若平时,与顾昀登门探病本也说得过去,可如今......

“公主若不放心,或可与大司马......”何万道。

话音未落,却听“铛”一声清响,大长公主将金匙掷回盘中。

“稍后再理会这些。”她站起身来,悠悠道,瞥一眼旁边胡床上的一件锦衣。

何万见状,忙过去将那锦衣取来,为她披上。

“窦氏家中女儿虽不如何,却幸而宫中还有人争气。”她淡笑,轻舒广袖,款款而去。

蝉鸣的腔调拖着长长,随微风阵阵传到殿上。

宫侍将一只盛冰金盘小心捧到太后面前,太后看了看,对大长公主道:“老妇近来胃口甚淡,只爱这蜜饯。”说着,伸手从剔透的冰块中拈起一只梅子,点一点蜂蜜,笑笑,“正好宫中尚有淮南贡梅,陛下昨日命分给披香殿三斗,其余的都送来乐安宫。”

大长公主微笑。

前日从承光苑回来,宫中便传出消息,披香殿窦夫人得孕了。

皇帝子嗣单薄,得知此事后即往披香殿探望,赐宫人保姆及一应物什。

新安侯府中上下亦是大喜。自先太子妃病逝,皇帝渐疏,窦氏已是心急。延寿宫筵,窦宽特地带上了女儿一道拜见,皇帝仍一贯的淡淡之态。正当此失意,窦夫人得孕之事无异雪中送炭。

大长公主亦从盘中拮起一枚,似无所在意,“溽热之际,食梅却是正好。”

太后知晓她刚从披香殿过来,并不言语,只举袖将梅子送入口中。

“公主昨日不是说口干?也食些梅子才好。”下首处,王宓的乳母向一直未开口王宓轻声劝道。

太后视去,只见乳母手里捧着冰盘,王宓却别过脸去,不肯动手。

“阿宓怎么了?”太后缓缓问道。

乳母向太后一礼,面容担忧地禀道:“公主这两日进食甚少。”

“哦?”太后看王宓神态,亦觉有些萎靡,微微皱眉,“可召了医官?”

“儿只是不耐暑热,并无病症。”王宓不满地瞥乳母一眼,向太后轻声道。

太后看着她,略一思索,俄而,却将目光扫向大长公主。

“梅子解暑生津,阿宓正当多食才是。”只见大长公主对王宓含笑道,声音柔软。

“谢卿。”承光苑翠微宫中,皇帝端坐上首,将双眼打量面前的谢臻。

“臣在。”谢臻稽首一礼。

皇帝看着他,片刻,唇带浅笑,“谢卿请起。”

谢臻再拜而起。

皇帝让宫侍置席,请谢臻入座。

“朕昨日已阅过谢卿奏议,甚有趣。”片刻,皇帝摒退左右,开门见山地说,声音缓缓。

谢臻料想此来必是为那奏议,欠身道:“陛下过誉。”

皇帝道:“卿以为,汝南王可削?”

谢臻答道:“可削。”

皇帝的目光在谢臻脸上掠过,唇角弯弯,“朕欲听听谢卿亲述。”

香炉中,轻烟淡淡升起,无声地漾在四周,愈显寂静。

“敬诺。”谢臻坐直身体,道,“如议中所言。臣以为,汝南王成势,根由在私盐,其因有二。”

皇帝不语。

谢臻从容不迫,“据臣所知,巴郡高山大川,土人多贫,常年贩盐至中原易物。先帝时,朝廷禁采私盐,此计被断,土人曾多有反抗。汝南王到巴郡之后,勾结土人首领,私开盐矿,分利与土人,土人于是为之心服,此乃其一;汝南王私招军马,供养之资甚巨,其中大多出自此项,此乃其二。若断巴郡私盐之利,汝南王必可重削。”

一番话说完,周遭重归宁静。

皇帝仍旧看着谢臻,神色淡淡。

“私盐。”他悠悠道,身体倚在几上,端起一只白玉茶盏,抿一口茶。片刻,却道:“谢芸谢仲德可是卿族中之人?”

“正是。”谢臻道,“其乃臣族中伯父,曾任巴郡郡守,前年已离世。”

皇帝淡淡地笑了笑,“朕记得他当年离任时,曾向先帝奏议,也是这番话。先帝依言设盐务使,联合周围州郡严查私盐,却收效甚微。”

谢臻亦浅笑,“臣所见与伯父恰恰相反。”

“嗯?”皇帝抬眼。

谢臻神色自若,声音悠扬,“臣以为,陛下若顺其道而行,将巴郡盐利还于土人,其效必事半功倍。”

顾昀踏入翠微宫时,皇帝正站在一角的殿台上,望着庭中,似在深思。

“陛下。”顾昀行礼。

皇帝转头看到他,笑了笑。

“昀看谢臻此人如何?”皇帝在旁边的席上坐下,忽而问道。

顾昀一怔,道:“臣与谢议郎不甚熟悉。”

皇帝莞尔,“此人不错。虽单薄,假以磨砺,必是大才。”

顾昀看看他,没有言语。

“你方才同医官去了珍苑?”少顷,皇帝问他。

“正是。”顾昀道。

“如何?”

顾昀从袖中取出一只小小的布包,打开,道:“臣请医官将贡象所余食料查验,发现掺有此物。”

皇帝将那布包细看,只见里面只有一些零碎细小的叶片,残缺不全,叶背上生着紫红的斑点。

“这是何物?”皇帝不解。

“红班葵。”顾昀道,“象食之,见鲜丽招摇之物则发狂。”

皇帝抬头看他,目光渐聚。

顾昀继续道:“此物在食料中甚少,轻易不得发觉,却足以使贡象中毒。”

皇帝沉吟,蹙起眉头,“可拷问过土人?”

顾昀道:“已拷问过,土人只称冤枉。”

皇帝盯着那些红班葵,眸中犀利。

“经桐渠往校场观赛马,再经桐渠而返,途中过珍苑......若彼时朕与太后下舟,必遭横祸。”良久,他看向顾昀,忽而冷笑,“拿捏正好,与上月倒是如出一辙。”

顾昀不语。

“此事勿走漏。”皇帝深吸口气,低低道。

顾昀颔首,“臣知晓。”

皇帝觉得有些倦意,伸手揉揉额侧,靠在榻上,闭起双眼,“甫辰今日亦劳累,回去吧。”

顾昀行礼,转身离开。

“甫辰。”他刚走两步,皇帝忽而出声。顾昀转头,只见皇帝瞅着他,“你怎想到贡象被下毒?”

顾昀愣了愣,片刻,耳边忽而一热,笑了笑。

皇帝看着他,目光渐渐玩味。

“去吧。”他唇角扬起,将手一挥,转过头去。

章台街的鸾音馆,在京城中是一个名气不小的去处。馆中纳伎甚众,歌舞皆优者不在少数,每日门前车水马龙,来往之人不乏世家豪富。

馆主人李环是个四十有余的男子,身体肥胖,却天生一张和气的笑脸,迎来送往,甚合人缘。这日,他与往常一般早起,四周察看,命家人打扫干净,督促众伎妆点妥当,又将一应用物准备齐整,直到下昼方开门迎客。

许是天气闷热,几日来人客不如往常,直到未时过半,才见一人踏入馆中。

李环见那人与自己相仿的年纪,一身细葛衣衫,像是贵家的掌事装扮。他露出笑意,迎上前去一揖,“鸾音官李环,有失远迎。”

来人忙还礼,声音和顺,“原来是主人,某冒昧。”

礼毕,那人温文道:“家中主人近日设宴会友,欲请贵馆中歌伎助兴。”

李环颔首,笑容满面,“不知贵主人可有指定之人?”

那人点头,道:“家主人言,年初曾在贵馆听过一次,觉得甚回味,记得那伎名中带个‘婵’字。”

“名中带个‘婵’字?”李环讶然,想了想,片刻,了悟道,“可是傅婵?”

那人讪笑,道:“某只从主人交代,实不知......”

李环笑道:“定是她了。敝馆众伎,唯她有个‘婵’字。”说着,却一脸歉然,“只是傅婵两三月前已被赎入了温侍郎府中,却请不得。”

那人一脸愕然,“那如何是好?”

李环忙道:“足下莫急。敝馆中还有歌伎二十余,不乏出色之人,足下可另行择选。”

“另行择选?”那人皱皱眉头,“家主人说此伎腔调异于他人,故而喜爱,只怕......”

李环呵呵笑起来,“原来如此。傅婵乃胶东人士,自异于京中歌伎,敝馆虽无胶东伎,却还有胶西伎二人,腔调相仿,不若替代?”

那人苦笑,“此事某说不得话,还须问过主人意思。”

李环颔首,深深一揖,“烦劳足下禀过,若贵主人不放心,敝馆可将二伎送至府上为贵主人试歌一曲。”

那人面露笑意,还礼,“多谢馆主人,某先别过。”

温伏走出章台街,一路向前,到一处巷口前,四周看看,行走进去。

巷中,一辆漆车静静停着。

温伏走上前,在车帏前一礼,“公子。”

“打听明白了?”一个声音从里面传出。

“明白了。”温伏擦一把汗,低声道,“胶东人士。”

车中人沉吟,片刻,道:“走吧。”

温伏应下,坐到驭者的位子上,拿起鞭子一扬,马车辚辚走起,离开了小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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