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旁的女捕快已经慌了神,想要说些什么,却看到许不令已经提着剑走进了酒楼后院。
几名打手早已经吓得躲在了角落,根本不敢阻拦。
酒楼后院是个库房,里面的麻袋堆积如山,地面到处都是白色粉末。
许不令提剑在麻袋上捅了下,白花花的盐如同沙粒般滑落在地面。
自古以来贩卖私盐都是重罪,这间库房里的存货,足够掉十个脑袋了。
这些都是老萧提前探好的路,专门送给这女捕快祝满枝的功劳,助她早日晋升为天字头狼卫,能进入案牍库查阅卷宗。
祝满枝知道这是个大案子,可此时此刻哪里有心情想着升官发财。
她焦急道:“公子,先别管这个了。我这里有狼卫的牌子可以出城,你拿着赶快逃,这地方的东家必然是达官显贵,一般人家招惹不起。”
许不令偏头打量一眼:“你把牌子给我,就成了江湖匪寇同党,确定想好啦?”
祝满枝一急,咬了咬牙,心里又气,抬手在许不令肩膀上拍了下:
“我爹说过,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公子为了帮我才闯下大祸,我此时岂能冷眼旁观。你别磨蹭了,待会想跑都跑不了。”
许不令摇头轻笑,抬手拧着一麻袋私盐,走向酒楼外,平静道:
“你在这儿等着,其他交给我即可。”
……
很快十余名御林军先行赶到,随后又有两队狼卫也到了酒楼外。
御林军之间,一个身着华服的贵公子,仪表堂堂,乃是都尉府的副都尉公孙禄。
公孙禄的父亲公孙明官拜京辅都尉,掌京师盗贼之事,放在京城是绝对的达官显贵。
此时公孙禄站在福满楼外,脸色阴沉,迟疑少许,沉声吩咐道:
“酒楼是一位贵人的产业,兄弟们进去必然翻的乱七八糟,就在外面守株待兔。”
“诺。”
随后见酒楼已被包圆,公孙禄便清了清嗓子,朗声呵斥:
“大胆贼子,速速束手就擒……”
踏踏……
脚步声很快从酒楼内响起,外面的兵甲立刻安静下来。
待里面人走出,公孙禄立刻吩咐左右:
“拿下!”
“诺!”
两名御林军好手当即持刀上前,其他人则用套索、渔网等侧面包抄。
许不令不慌不忙,将手中的麻袋丢出,私盐撒在青石地砖上,如同盖上了一层白雪。
“后面一仓库的私盐,带人进去封了。”
公孙禄面色微凝,蹙眉盯着许不令,握刀的手时紧时而松。
一名狼卫蹲下身,捻起一点打量:
“是私盐。”
身后狼卫听到这个眉头一皱,贩卖私盐可是重罪,一仓库的私盐……
公孙禄见状双目微沉,急声开口:
“他想乘机逃遁,不要中计……”
啪——
话没说完,一个响亮的耳光便抽在了公孙禄脸上。
公孙禄都没看清对方动作,顿时一个趔趄,头上的玉簪飞出去,长发披散下来。
“你竟敢打我,你知道我爹是谁嘛?家父……”
“啪!啪!”
许不令反手又是两巴掌抽下去:
“你知道我爹是谁嘛?”
三巴掌下去,公孙禄脸颊肿胀,呼吸急促,盯着许不令的双眼,却没敢再说话。
狼卫和御林军,围在跟前进退两难,生怕伤到了公孙禄。
局面僵持了片刻。
巷子里传来的踏踏声,公孙禄偏头看去,他爹京辅都尉公孙明,带着不少御林军持着弓弩赶到了。
“大胆贼子,竟敢……敢……感谢世子殿下代为管教犬子……”
“下官公孙明,参见世子殿下!”
公孙明看清那人时,顿时脸色大变,急忙躬身行礼。
听见公孙大人这句话,所有御林军都反应过来,连忙收刀躬身行礼。
公孙禄怨毒的眼神微微一僵,叫委屈的话连同血沫一起咽了回去,爬起来躬身道:
“小人有眼无珠……”
啪——
公孙明抬手就是一巴掌,又把儿子给抽地上了,从御林军手里拔出官刀,怒声道:
“逆子!竟敢冒犯许世子,今天我便清理门户……”
许不令冷眼旁观,丝毫没有抬手制止的意思。
公孙明举着刀,哪里敢真往亲儿子身上砍,见许不令连句场面话都不说,一时间有些尴尬。
好在旁边的狼卫和御林军不是瞎子,见状急忙上前拉住公孙明:
“公孙大人息怒,今日都是误会……”
公孙明自然顺势被‘夺’了刀,一脸恨铁不成钢的表情瞪了公孙禄几眼,悲声道:
“犬子有眼无珠,还望许世子海涵……”
说着看向躺在旁边的御林军统领尸体:
“嗯……不知许世子今日如何与御林军起的冲突?天子脚下当街杀御林军,恐怕不好和圣上交代……”
许不令伸出双臂,挑了挑眉毛:“喝多了出来逛逛,瞧见这御林军欺负姑娘,顺手杀了。”
之前的两名御林军,也上前禀报了原委,确实是这统领当街殴打狼卫,许不令出手阻拦,引发的冲突。
公孙明听完前因后果,当下连忙点头道:
“世子殿下放心,此事下官会如实禀报,圣上定会明察秋毫,公正定夺。”
许不令点了点头,转身便离开了后街,撂下一句:
“方才我瞧见这间酒楼后面有一仓库私盐,功劳给你们啦。”
公孙明能说什么?
缉侦司的狼卫都在旁边,根本遮掩不住,当下只能抬手恭送:“谢世子殿下。”
女捕快祝满枝,满眼不可思议的旁观着这一切。
她刚到京城不久,也听到了诸多许不令许世子的传闻。
什么‘欺男霸女’‘逼良为妻’‘好已婚妇人’云云。
但眼前这世子殿下似乎和传闻中不太一样……
……
许不令离开不久,老萧就从街角冒了出来,跟在他身边。
方才运动量过大,许不令体内寒毒发作,不停的灌酒压下万蚁噬心之苦,不过与结果比起来,这点痛苦还是值得。
一方面,祝满枝的功劳肯定是有了。
另一方面,今天当街杀人,明天早上肯定有雪花般的弹劾折子飞到皇帝的书桌上。
皇帝肯定不会为了这等小事儿把他怎么滴。
但为了安抚御史言官,口头处罚再禁足半个月是免不了的。
许不令拿起酒葫芦喝了一口,说道:
“去请一帮子说书先生,大肆宣扬我今天当街行凶的事儿,断章取义,最好夸张一点,比如:
震惊!肃王世子竟然当街干出这事儿……
男默女泪,长安城到底怎么了……
勾栏妓坊半夜传来惊叫,世子殿下原来……”
藏拙自污嘛,就是要把自己的名声搞臭。
老萧听见许不令口若悬河的讲解,连连点头竖起大拇指:
“世子殿下果然心思缜密,这些胡编乱造传出去,过几天肯定惹来民愤,陆夫人想来也会欣慰。”
“那是自然……”
说话之间,主仆二人渐行渐远。
而另一侧,一间医馆内,公孙禄躺在病榻上,脸几乎肿成了猪头,艰难开口:
“爹,福满楼是李家李公子的产业……”
公孙明在房间里来回踱步,脸色阴沉:
“私盐一事牵扯甚大,况且今天缉侦司的狼卫在场,压不住的,只能弃车保帅。
给朱满龙递个话,让他拿几个脑袋出来顶上,明天带人一抓,这事儿就算过去啦。”
公孙禄点了点头,又想到今天白挨了一顿大耳刮子,顿时有些恼火:
“许不令碰巧撞上了狼卫办案,出手相助无可厚非,但隐瞒身份借机杀人的事儿也属实,如实禀报,足够他喝一壶……”
公孙明蹙眉踱步,思索了片刻:“为官者,不能计较一时之得失,如实禀报最多让他禁足几天,彼此却结了仇……许不令是肃王世子,有一线香火情在,日后总能用上……”
“爹爹的意思是?”
“就说福满楼贩卖私盐的案子,是许世子闲逛碰巧遇见给缉侦司提供的消息,本不想出面,奈何狼卫办事不利被人刁难,才不得不现身帮狼卫解围……”
“啊?!这……这么一来,破获私盐大案功劳不全成许不令的了,许不令若是不承认……”
公孙明眉头一皱,一脸恨铁不成钢的表情:
“这等名满长安的好事,许世子肯定不承认,这叫谦虚,他心里面自然会记得为父的好……
……在京城当官,得长眼色……”
于是乎……
铺天盖地的赞颂之语连夜间从大业坊的勾栏酒肆之间传出,迅速铺满整个长安城。
震惊!肃王世子许不令,竟然信手破获私盐大案!
男默女泪!长安城到底怎么了?刑部案件,竟然需要堂堂藩王世子亲自出手!
勾栏妓坊半夜传出惊叫!原来是许世子在扫黑除恶!
……
翌日清晨,许不令还在钟鼓楼的小床上优哉游哉地等待皇帝问罪的旨意,结果突然收到老萧传来的消息,险些从床板上跌落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