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水中藏有害人精,枯树根上生毒虫接上文书。马九爷推开棺柩看究竟,
哪料又是一场惊。您道那齐小六从女尸口中抠出何物?水草、河沙、淤泥,
三样东西混杂一处,好赛一个四喜大丸子。只不过四喜丸子馋人,这玩意儿噎人。
小六跟随师父多年,别看年纪不大,若按照老人的话,这不过是个吃屎的孩子。岁数小,
不代表经验少,小六把这个大水草丸子抠出来的瞬间,
就意识到这不是因为落水挣扎而吞咽进去的,而是被人硬生生塞进去的。他抬眼看师父,
从师父的眼神中得到肯定,自己猜的没错。“师父,这河漂子是被人弄死后丢水里的。
我瞅着她肚子不凸,您跟我说过,肚子里面没水,多数是被人先弄死,而后丢水里。师父,
是这么个理吧?”齐小六问师父。马九爷点点头,说:“理是这么个理,
但这个河漂子绝不是死后被丢进水里的,而是活着被拖进水里,而后将这些东西塞进去的。
六,你找个小棍儿,探探她鼻腔,管保鼻腔里面也有这些东西!”马九爷说话斩钉截铁,
小六马上到院里那棵老枣树上折了一小截树枝,返回之后,轻轻将树枝一端探入死尸鼻孔,
轻轻捅慢慢拨,果不其然,顺树枝拨拉出一些掺着河沙和淤泥的水草。
小六此时此刻打心眼里佩服师父,
师父这会子已经不是那个身穿粗布衣、卷着裤管的老奤子了,而是一尊神佛,
从头到脚散发着金光,瑞彩千条绕身走,霞光绕顶冒仙气儿的神佛。
这会子就是皇帝老子来了,也不如师父金贵。嘿,就算皇帝老子再没地方去,
也不能到你这破义庄子来啊。“师父,为嘛她手指头上都没有指甲盖呢?
”小六带着好奇心问道。“为嘛没有指甲盖?让东西啃了呗!”马九爷告诉徒弟真相。
小六大惊,这究竟是个嘛人物,怎么还有这样的癖好,杀人还要啃指甲?黄口小子无心,
于是随口说一句:“这嘛怪人,专咬人家指甲盖?”“不是人,是别的玩意儿?”马九爷说。
“啊,不是人,那是嘛?”小六带着吃惊又问。“水猴子!”从马九爷嘴里蹦出这三个字后,
小六不免又是一惊,水猴子他是听过的。师父曾对他说,这玩意儿似人非人,
生在水中不上陆地,不能见阳光,见了阳光这玩意儿活不了。除了这些,小六还想起一件事,
于是问师父:“师父,前些年,有个从东洋国来的萝卜头来访您,
他自称是什么白菊门的护教使,叫嘛来着,叫,叫,对了,叫多羽白鹤。
我记得他跟您老人家盘道的时候,说他东洋国有一种东西,常年生活在水中,
我记得他说那玩意儿叫河童子。您说的水猴子跟他口中的河童子是不是一个玩意儿?
”马九爷轻点下颚,说道:“两者之间有相似处,但不应是同一物。不管是不是,
总之这东西若真的出现了,自然不是一件好事,还要有人被它害死。
不过......”马九爷紧锁的双眉略微舒展开些。“不过嘛?”小六赶紧问。
“不过它应该没嘛道行,要是真有道行,这具河漂子眼珠子保不住。水猴子最喜啃指甲,
剜眼珠。她眼上有伤,说明水猴子想要取她招子,却没有得逞。至于为嘛没有得逞,
暂时还不得而知。”接着他对小六做了一些叮嘱:“六儿,水猴子的事儿先别往外乱传,
以免有人听了害怕。我这几天去河边访访,看能不能找到些什么。”小六最听师父话,
师父不让说,嘴巴再贫也要把好门。“好了,先别管这具河漂子了。把盖子推上,进屋,
我给你看样东西。”马九爷说罢转身奔小套间而去。小六一听师父要给自己看东西,
他立马意识到师父要给自己看的东西是什么?一尥蹶子,兴冲冲跟随过去。到了小屋,
师父从腰间拿出一样东西放在两个小土炕中间的桌子上。小六忙伸直脖子观瞧。一瞧,
是个带翅膀的死虫子。半寸多长,不到一寸,初看有些像天牛子,再看又像是飞蛾子。
飞蛾多呈灰白色,也有浅黄色和深黄色,偶尔会有些格色的,
但北方地区的飞蛾仍多以灰白色为主。而这只虫却生的极怪,头有花生仁大小,呈赤红色,
透亮透亮的红。飞蛾能看到两只大眼睛,而这只虫却似乎根本没有眼睛,
而只有一个花生仁大小的头。再细看,头上似乎有白色小斑点。虫身为黑紫色,
尾端又呈现赤红色。翅膀之上有纹路,与苔藓颜色相似,呈绿色,
似几条小蛇爬在翅膀上一般。马九爷从腰间拽出烟杆儿,点燃一锅老叶子旱烟丝,
美美吸了一大口,呛鼻子的烟雾随之喷散满屋。抽完这口烟,
他用手里未燃尽的半截东洋玛曲头洋火轻轻一挑那只死虫子。虫子的身子翻过来,
齐小六赶紧仔细接着瞧。只见这死虫子有八足,足似铁钩,有些瘆人。小六没见过这种虫子,
想要知道答案就只能问师父。“师父,这是嘛虫子,长得怪凶哩。”“六儿,
把你师爷留给我的那本书找出来。”马九爷让小六找书。小六忙把那个红漆矮柜子打开,
从里面翻腾一会,将一个红布包拿出来,恭恭敬敬地递过去。马九爷接过来,把布包打开,
里面是一册线装古旧书,能看出十足是有些年头了。马九爷把书放好,翻身跪倒土炕上,
朝着这本书叩了个头,以表示对师父的怀念和尊敬。您瞧,这就是礼数,都多少年过去了,
马九爷仍不忘师恩,难得可贵。叩完头,才坐起翻书。翻了一会,马九爷让小六到身边。
小六朝书页上观瞧,只见上面画了一只虫,与眼前这只怪虫极为相似,旁边写有小楷,
齐小六尽管识字,但识的字却不多。三个字映入眼帘,使他心头一震,
那三字写的便是——巴腊虫。“师父,这虫子是巴腊虫?”齐小六忙问。“是巴腊虫不假,
但与书上记载的有些异处。巴腊虫这种虫子我亲眼见过,多生长在沙漠地带,
有人说这种虫子又叫射工,也叫短狐,可口吐砂石喷人。巴腊虫怕水,若用水泼它们,
它们则飞不起来。巴腊虫有毒,若咬到人则皮肉溃烂,想要解毒,
可用茜草的根嚼碎之后唾沫伤口处,三日便可解毒。而此虫生在苔藓之中,苔藓生长潮湿处,
若是巴腊虫,便活不了。你师爷这套书上写得清楚,这种虫实则为巴腊虫的亲戚,
有些俗名叫邪腊子。”“咦,虫子也有亲戚。这名字可不好听。”小六笑着说。“咳,
名字好听不好听管嘛用,关键这玩意儿太邪乎。”小六不笑了,催着让师父说说,
这玩意儿到底哪里邪乎?马九爷为了让徒弟将来有饭辙,自己知道的,绝不瞒着。
他说:“徐家西院那棵大槐树下面一定埋着东西,这些虫子就是从地下生出来的。
”“埋了死人?”小六早就有这个心思,当天从徐家西院之中,他就已经想到这一点。“嗯,
没错,就是死人!而且还是个女的,不但是女的,还是个怀了身孕的女的。”厉害,
连这都知道,不愧为能耐人。马九爷还说:“那棵大槐树本不该枯败,奈何树根钻入棺材中,
不出一年半载,整棵树非彻底枯死不可。”“这么邪乎?”小六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一个死人能让大树活不成,这不应该啊?哪棵树下无白骨,为嘛那些树不死,反越长越粗壮,
而这棵大槐树却不行?这其中定有蹊跷。刚要开口问,就听院里传来声音。“老九,老九啊,
刚走得急有点事儿忘了交代,你瞧我这脑子,一天不如一天了......”小六耳朵贼,
一听就是老石的声音。他先行出屋,一见老石,开口问道:“您老又忘嘛事儿了,好么,
这些日子您可总这样,还记得您自个儿姓嘛不?”小六爱逗,跟老石没大没小,
老石稀罕这孩子,也从不跟他一般见识。马九爷这会子也从屋里走了出来,见了老石,
忙问:“老哥哥,嘛事儿?”“噢,是这么回事。昨个后晌,
衙门口的班头老架儿张八爷来找过你,说是让你抽空去衙门找他,
把上个月搁咱这儿的死鬼给排排号点点卯。张老八的脾气你也知道,那是尊凶神,
咱爷们儿惹不起。你别忘了今个儿抽空去见见他,省的他赶明儿见到你说废话。行了,
就这么点事儿,我交代清楚了,你忙吧。”说完话,老石走了。衙门口的爷们儿得罪不得,
尽管马九爷跟张八爷有交情,但有时候张八爷混账起来,也不给他面子。
这会子已经到了晌午,本想吃完饭再去,但想想,还是立即动身为好。于是乎,
马九爷起身去了衙门。他临走前交代一番,让小六拿从徐家得来的那块银洋买些酒肉,
爷儿俩打打牙祭。毛头小子,哪个不馋,师父走后,小六兴冲冲跑出去买酒肉。
义庄有个好处,从不招惹梁上君子,那些高买小绺(高买指有能耐的大贼,
小绺则是指小偷)宁可饿死,也不会光顾义庄。院门四敞大开,要饭的叫花子躲着走。
离着杨庄子不远就有好几家酒肉铺子,屁大会儿工夫,东西买齐全,酱肘子刚出锅,
扑鼻儿香,猪头肉一斤高高的,肥多瘦少,爷儿俩喜好吃肥,吃了肥肉润肠子,好屙屎。
外带两瓶高粱曲子,大曲虽不如头曲,更比不了特曲,可马九爷最爱喝。小六甭提多美,
脸上乐开花,有肉吃了,能不乐呵么。屁颠屁颠往回走,背后有人喊自己名字。“六儿,
六儿,你拿的那是嘛?嘿,勾我大馋虫。”小六没回头之前就已经知道是谁,
这倒霉声音他太熟悉不过。扭回头没好气朝那人嚷一嗓子:“滚蛋。”让那人滚蛋,
那人偏不滚,不但不滚,反小跑到了小六子近前。嬉皮笑脸地对小六说道:“六儿,干嘛啊,
不顾念则哥们儿交情了,你把你手里拿的好吃的,赏我一口呗。”“呸!想得美。揍性,
你长得好看啊,还是脑袋尖啊,谁跟你有交情?上回你把我小褂顺走,我还没找你算账,
这会子你倒自个送上门了。我说牛小臭,你还要点脸不?”齐小六没好气的朝那人说道。
那人也不恼也不火,始终呲着牙傻乐,就跟齐小六那番话根本不是对自己说得一样。
这位是谁啊,小叫花子牛小臭。小臭是外号,大名挺风光,叫福贵。
可这小子既没有福更没有贵气,自前些年死了爹娘后,一个人混荡街头,跟一帮叫花子为伍,
入了乞丐锅伙,成了个名副其实的小叫花子。论岁数,他跟齐小六差不多,
都是十几岁的毛头混小子。他爹娘死的时候,给他留下个破宅子,宝贝儿很有志气,
爹娘下葬后不到半个月,宅子就卖给别人了。小小年纪不学好,
拿着卖宅子的钱跟一帮无事由的臭狗食整天瞎混荡,没几天光景,任嘛也没有了。于是乎,
他选择了一份很有前途的职业——要饭。近两年这小子多少混出点人样了,
从身无分文混成一贫如洗了。您瞧,多大出息?他跟齐小六早就认识,以前两人还挺要好,
不过这一年有些分歧,缘由是他顺走齐小六一件小褂,
而那件小褂是师父马九爷找人给小六新做的。牛小臭看着眼热,他也想有人疼自己,
因此有些嫉妒齐小六,趁他一个没留神,把他小褂顺走,套在自己身上,
逢人便说马九爷想多收了徒弟,见他是块材料,死乞白赖求他,见他不答应,
先给了一件小褂,这叫嘛,这叫巴结。这小子满嘴喷粪,才没人信他。不过他有个心愿,
那就是跟在马九爷身边,当他真真正正的徒弟,跟齐小六平起平坐。可他求了多少次,
马九爷就是不收他,嫌他手脚不干净,不是嘛好饼。时才牛小臭躺别人家的门楼前晒老阳,
一瞅齐小六兴冲冲拿着牛肉往回奔。他麻溜爬起来,追过去喊住齐小六,
准备从他手里弄点肉吃。他知道齐小六不会给他,但经不住他死缠烂打,牛小臭有个绝活,
可了不得,人见人惊,鬼见鬼怕,嘛绝活——脸皮厚!脸皮薄,吃不着;脸皮厚,吃个够。
肚子吃不饱,还要嘛脸皮?脸皮能值几个老钱,半文老钱都嫌贵,既然不值钱,留着也没用,
干脆往胳肢窝一夹,爱咋咋地,小爷这张脸啊,不要了!小六知道他这招格外厉害,
冲他嘿嘿一笑,接着朝他背后喊一嗓子:“师父,您老回来了,
这小子要抢咱肉吃”牛小臭一听马九爷在身后,赶忙回头。结果背后什么也没有。
他意识到自己上了齐小六的当,等回过头,小六跟狗撵兔子赛的,已经跑出多远了。“小子,
糊弄我!”没错,就是糊弄他。齐小六趁着他转身之际,撒丫子就跑。惹不起,
总能躲得起吧。一溜烟跑回义庄,院门一关,狗都进不来。牛小臭别看是个要饭花子,
可也怪了,这小子不但不瘦,反倒圆圆鼓鼓,一张大脸跟那富家少爷赛的,白白胖胖的。
这小子喝凉水都长膘,虽是个贱命,但身子倒应了他那个很风光的大名——福贵。他身子胖,
自然不如瘦巴巴的小六跑得快,眼见小六跑没了影,气得他满地转圈,连卷带骂,
就差撞墙了。齐小六见自己甩脱了没羞没臊的臭要饭花子,很是得意,把酒肉放好。
提鼻子深深一吸,太香了,大馋虫都给逗出来了。尽管肚子不争气咕咕叫,可这孩子有规矩,
师父不回来,他一口也不吃。馋的难受,拿起大碗灌白开水。烦人,大铁壶里见了底。
他提壶打水,接着将大铁壶拎到厨房,点燃干草丢进劈柴烧水。劈柴不太干,
半天才把水烧开,提壶走进屋中。谁也不曾料想,屋里竟传出一声瘆人发毛的尖叫。小六,
究竟怎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