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卿没有说话,拿了一个高粱面馒头慢慢吃着。她早就习惯后娘这样明明偏心得要死,
还要在人前假装对自己慈爱,并不放在心上。孙二娘见知卿这样,忽然有点心虚,
便一脸慈爱看着知卿:“知卿,你弟弟是咱们白家的独苗,将来得靠他振兴白家光宗耀祖了,
你这当姐姐的,可要帮扶弟弟呀!”知卿望着后娘嫣然一笑,话里有话道:“娘,你待我好,
我也会待弟弟好的!”你若是害我,我也不会放过你们母子!孙二娘看着知卿灿若春花的笑,
不由一愣,总觉得知卿这话不是好话,笑也不是好笑,有些瘆人,强笑了笑,
道:“那敢情好!”用罢晚饭,知卿麻利地收拾了碗筷抹擦了桌子,
到厨房刷锅洗碗收拾去了。白振祥、孙二娘和白秀林三口在堂屋里闲坐。
这时候外面风声似乎更大了,刮得院子里白杨树的树枝“咔嚓”作响,
愈发衬出了屋内的温馨恬静。堂屋东侧靠墙放着的方桌上点着一盏油灯,
白秀林坐在方桌北边就着油灯临帖,白振祥坐在方桌南边喝茶,
孙二娘坐在靠西墙放着的椅子上纳鞋底。孙二娘忖度着知卿一时半会儿不能从厨房出来,
便打算和白振祥开口。她从鞋底上拔出锥子,把针扎了进去,
低头含笑道:“秀林今年快七岁了,学堂马先生说他很有出息,是个读书种子,
将来必能高中,让咱家早些给他准备银钱,供他好好读书进学呢!”白振祥放下茶盏,
垂目道:“供秀林读书,凭咱家的家计,你我齐心,倒也不是难事。
”孙二娘嗔怪地看了丈夫一眼,娓娓道:“哪有那么简单,除了给先生的束脩,
还得备下给秀林买笔墨纸砚的银子,还得备下将来给学官送礼的银子!再说了,
咱家现在的房子还是租的,起码得攒银子买处自己的房子吧?将来秀林考中,
进京的话得需要盘缠吧?说来说去,都得银子啊!”白振祥没有说话,抬眼看着孙二娘,
等着她往下说。孙二娘装模作样地叹了口气,道:“巷口卖豆腐的孙家,由钱婆子做中人,
把十四岁的大闺女卖到金大官人府内五娘房里侍候,得了十五两银子,
孙家一下子就给他家的大小子娶了亲!”“卖绒线的董大娘,
把她小女儿卖给了运河上的行商为妻,自家得了二十两银子,女儿也有了好去处,
要不然母女两个都要饿死了!”说着话,她觑了白振祥一眼,见白振祥端坐在那里,
油灯的灯焰微微晃动着,使他的脸显得时明时暗,看不清神情。
孙二娘想了想那白花花的六十两银子,心里热乎乎的,
那热气简直从她的四肢百骸里透了出来,她柔媚一笑道:“今天钱婆子来咱家了,
说京城太尉府过来采买的童妈妈明说了,若是挑中的话,一个丫头赏六十两身价银子!
”白秀林听到这里,心中很是担忧姐姐,抬眼悄悄看了父亲一眼。
白振祥缓缓放下手中的茶盏,眼睛盯着孙二娘,斩钉截铁道:“不管别人怎么样,
反正我白振祥不卖自己的闺女!”他放下茶盏,盯着孙二娘道:“傅掌柜家和我家门当户对,
傅家的傅英很好,既然傅家有意,待傅家再央媒人过来,就把知卿和傅英的婚事定下来吧!
”白振祥的话如同一记重锤击在了孙二娘的胸臆间,险些令她吐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