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本还以为要见什么人而有些雀跃的心情一下子就沉寂了,
难怪今天他爹都亲自来帮他搓背了,不知怎的他心里忽然有股怨气,
穿衣服的速度都比往常慢了几分, 直到身上热气消散了些,门外他娘又催了几声,
他才快了些。穿衣服的时候,他回头看了眼他爹,他爹似乎有些尴尬,冲他笑了笑,
倒也没催他赶紧出去,但许素还是看出来了,他爹尴尬的神情里有着掩饰不住的喜悦,
那种期盼,他很少在他爹脸上看见,他心里忽然一阵无力感。许素老老实实的出了门,
接下来所有事他都显得异常乖巧,这让许母很满意。大哥和小弟在厨房里有些手忙脚乱,
许母早就过去帮忙了,三妹倒是走到他身旁来,问他,“二哥,你要是入了萧家的门,
我们家会有好日子过吗?”家里人对他入萧家门这件事充满了期待,父母是无奈也好,
私欲也好,他都认了,但弟弟妹妹的懵懂无知让他不知该如何是好,责备不行,委屈不行,
大概也只能认了。“嗯,会有好日子的。”许素简单的回应了,许婉的表情一下子亮了起来,
“可以买很多东西吗,上次大哥送给妮姐姐的簪子真好看,上面还有桃花,
我想多看一眼大哥都不让,二哥入了萧家门之后,
我也可以有一支那么好看的簪子吗……”许素注意到了,
妹妹头上的木簪子用拙劣的刀工刻了几朵桃花,不怎么好看,痕迹也浅浅的,
如果不是妹妹与他靠得太近,他其实是看不见的。猜得到的,上面的痕迹是妹妹自己刻的,
他仿佛能看见妹妹小心翼翼篆刻桃花的背影,那样小心而谨慎,又蕴含着莫大的欢喜盼望。
小姑娘家的总是喜欢漂亮东西,如果可以,他也想刻一个送给妹妹,
可他没见过什么漂亮东西,也刻不出来。贫穷人家,东西实用耐用是最好的,
他偶尔也能在村里姑娘们身上看到一些妹妹憧憬的新鲜玩意儿,但只是如隔山般的匆匆一瞥,
他没有什么确实的印象。许素不说话了,他听见厨房里娘和小弟在争论些什么,
好像是在争论拿出多少斤年后剩下的腊肉才合适,爹从别人家里赊了只公鸡过来,
大哥在烧热水打算一会儿拔毛,家里人的声音嘈杂混乱,热闹得不行,
就连争执都透着一股欢喜劲。妹妹在他身旁也没停过嘴,絮絮叨叨的,许素看了一眼她,
觉得自家妹妹忽然好看了不少,那种眉目和嗓音里的奇特味道给她增了不少色,
那种味道好像是甜的,似乎爹娘大哥小弟周边也有这样的味道……真甜,
让人看了就觉得欢喜。许素觉得常年暗沉的家里忽然亮了起来,
他也不自觉想像父母那样的笑起来,可心里又空落落的,于是一面笑着,一面又难过。
整个家里都是热气腾腾的,早晨还有些凉的空气一下子就被家里人的忙碌给驱散了,
许素的手脚也无端热起来,甚至还有些发麻。怎么了呢这是?
整个村的人都围到他们家来看热闹了,许母带着一家人把饭菜都准备好之后,
又跑来确认了一下许素的状态,她拉过许素上上下下从头到脚的仔细端详了一边,
笑得无比开心,亲昵的拍了拍许素的脸颊,“瞧,我们二儿好好打扮一下真好看!
”许素笑着点头,应了她,“嗯!”许母相当满意许素的乖巧,往许素手里塞了个鸡蛋,
大概是奖励之意,她推着许素进屋,“好嘞,二儿进屋去吧,外面还冷着呢,
一会儿萧家人来了,你再出来!”许素被推着入了里屋,许母就又去忙了,
他看着手里头的鸡蛋,眼里的情绪复杂起来,鸡蛋还热着,
是从锅里刚拿出来的……平日里家里就算有煮鸡蛋,也很难到他手上,爹是家里的顶梁柱,
大哥帮家里干活比他有用得多,小弟年纪最小娘最疼爱他,只剩他和三妹是难吃到鸡蛋的。
哦,还有娘,但娘要是想吃,家里也没谁不许,只是娘通常舍不得,总要留给爹,大哥,
或者小弟。可今天,娘给了他一个鸡蛋,但他高兴不起来,平日里总想吃的东西,
他今天居然拿在手上也没了胃口。外头慢慢的嘈杂起来,许素在屋里也听到外面人的惊呼,
本来忙碌着的许母一下子就冲到门口去了。热情的大嗓门说着些讨好谄媚的话,“哎哟,
萧家各位大老爷怎么这么早就来了,我们这还没准备好呢,大老爷们赶紧进来,
外头天气还凉呢!家里乱,地方小,大老爷们委屈了,可别介意啊,哈哈哈!
”萧家先到的是几个仆役,可身上那衣料,脸上得体的笑,有秩序的行动,
这端出来的架势愣是让村里一众人都给唬住了,觉得有钱人家就是不一样,
就是当奴仆的都比普通百姓有架势,看着都贵气。可这村里人不知道,
虽然先来的几个萧家人都是奴仆,但也不是那种做粗活的下等奴仆,
都是正儿八经从萧家长大的家奴,向来是贴身伺候主子的,生活虽然不比主子们锦衣玉食,
却也是从不缺衣少食的,自然比村里头做苦活的庄稼人要看着贵气。木蓉笑着走到许母身旁,
自然的拉着许母的手,颇有几分亲切样子,好像她与许母是多年好友,而非第一次见面一般。
她笑吟吟道:“劳烦许家夫人了,一大早就扰了你们的清梦,说来真是不好意思,
但我们大当家事务繁忙,平日里忙得人都难寻,只好大清早的抽点空过来,
倒是麻烦了你们这般准备了,奴家替我们大当家道声失礼了。”许母哪曾见过这般架势,
只觉得被人震了一般,完全招架不住,连忙摆手道:“没有没有,不麻烦的,农家人起得早,
姑、姑娘客气了!”才刚碰面,许母就坚定了要把三儿嫁到萧家的心,哪怕塞也得塞进去,
就这满脸笑容的姑娘都是一股富贵模样,这姑娘拉着她的手啊,也是软得不行,
一点茧子都没有,她被僵硬拉着手,一点都不敢动,
生怕这笑得好看的姑娘摸到她一手的干裂和粗糙。
许父和许母从一开始就连忙招呼萧家人进屋坐,可萧家人就是笑,那是动也不动,
直到木蓉笑脸盈盈的对萧家人轻扬了下巴,示意他们进去,那萧家人才一个个的入了屋子。
许家夫妇心里不停的打怵,摸不准木蓉在萧家是个什么地位,看着架势,
他们只觉得木蓉活脱脱像个萧家大小姐,不然哪能让萧家人那么听话,
一举一动都看着木蓉的指示。可萧家没有大小姐不说,就是真有,
又哪能来这乡下地方打头阵,许父许母犯怵了,不知道那萧家大当家又是个什么厉害角色。
木蓉没入屋,站在门口等着,笑吟吟的对许父许母说道:“我们大当家一会儿才到,
我在这门口迎着,外头冷,二位不如先入屋去,也好照应屋里。”许父许母哪里敢进屋去,
连忙道:“没事没事,我们也在这门口一起迎大当家的,屋里头有几个小的照应着,没事,
嘿嘿!”木蓉也不阻止,只是又笑吟吟的朝许父许母屈身行了个礼,这可把许父许母惊着了,
许母手忙脚乱的也给木蓉屈了一礼,
只是那东施效颦的模样惹了不少看热闹的村里人在一旁笑话,
许母在哄笑中红了脸一一瞪了回去。没过多久,前头便又有动静了,
一辆马车被两匹通体无杂毛的雪白色马匹拉着缓慢走来,
白马悠闲信步的模样透露出车内主人毫不着急的心情,车身是玄色雕花的实心木,
车顶四角雕着飞禽,还挂着素青色的流苏,似乎还挂了串银铃,叮叮当当的清脆声分外好听。
窗口处常人都挂着帷幕,可萧家的马车却是挂了竹片编成的幕障,
竹片缝隙间能透入不少光亮,外头的人也能偷偷窥得一些细腻的肌肤,
但终归是朦朦胧胧的难以看真切。这马车一到,原本还吵闹的人群都安静下来,
都直直看着那马车的富贵,好像透过那马车就能窥探到萧家财富的一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