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走远些了,岑袖才笑着开了口,叹声道:“五妹妹如今离了私塾,
以后我便只能在过节的时候,才能同妹妹好生说上几句话了呢。”岑黛由着她挽着自己,
扬眉道:“不是还有每半月一次的请安么?四姐姐依旧能够每日看见宓阳。”岑袖一愣,
扯了扯嘴角:“姐姐忘了这一遭了。”她抿唇箍紧了岑黛的手臂,
小声道:“以前日日都能同五妹妹同窗读书,妹妹不在,我都觉得私塾无趣极了。
”她眼角微红:“都是一起读书多年的姐妹,突然分开,当真是不适应。
若是那日三姐姐没有犯浑,想来……”见她扯着扯着终于说到了正题,
岑黛眨了眨眼睛:“那日不是都已经过去了?
四姐姐那日还在荣华堂里说着大家还是好姐妹呢,怎么今日又说到三姐姐了?
”岑袖暗暗咬了咬下唇,心道这岑黛怎么完全不顺着她的话往下说?岑黛笑弯了眼,
从她怀里抽出自己的手臂:“好姐姐,今个儿可是大过年的,莫要再提那日的事了,
免得败坏心情。”岑袖只得强笑着点头:“妹妹说的是。”岑黛眼里笑意更深。
说到底她还是不愿意掺和这荣国公府里头的姐妹相争,
若是她真的帮着岑袖将岑裾挤兑了下去,说不定下一个被岑袖暗里捅刀子的就是她自己。
倒不如站在一边看戏,总归这姐妹之间的火焰一时烧不到她身上来,她乐得清净。
眼看着两个小姑娘过来了,站在花园中的一群小姐妹顿时安静下来,挪步离远了些。
她们都是荣国公府里的姑娘,深知这府里的现状,
并不敢同这几个被岑老太君记挂的女孩儿亲近。岑裾站在人群一边,
眼看这两人有说有笑地过来了,偏头冷哼了一声。岑袖心里的那点儿鬼点子她看得出来几分,
不就是想要拉拢所有姐妹然后故意冷落她么?她可不稀罕和家中姐妹和睦相处!
岑袖与岑黛并行,正想要领着她往岑裾跟前凑过去,却听身后有人忽然唤了一声:“五妹妹。
”岑黛转过头。岑骆舟抿唇板着脸,穿着一身半新的长袄:“五妹妹,我有话要同你说。
”印象中,这似乎是岑骆舟第一次唤她五妹妹。不,
应当说这是岑骆舟第一次唤岑家的女孩儿,以往他都是立在角落里,
并不曾多在众人面前露面。短暂诧异过后,岑黛立刻笑着应下了:“好。
”同身边岑袖点了点头,立刻提了裙摆小跑进了岑骆舟站着的角落里。“哟,
”岑裾主动走近,抬高了下巴俯视岑袖:“看来五妹妹同你并不亲近呢,
你那无辜可是白装了。”她比岑袖足足高了半个头,此时搁在岑袖面前一站,
顿时就显露出了几分压迫。岑袖抬眸,音色低沉:“那又如何?你在这府里依旧是孤身一人,
没娘养的东西。”“你!”岑裾瞪大了眼,咬牙切齿:“岑袖!你现在倒是不装了?
你厉害呀,将所有人当做傻子哄?也不看看有谁肯买你的账!有了落水那一回,
你以为岑黛看不出背后是你在捣鬼?”岑袖轻扯嘴角:“在你这个傻子面前,
我自然不需要需要继续示弱……”“至于有谁肯买我的账?”岑袖娇怯地笑了,
低低道:“总归祖母和母亲都是站在我这边的呢,纵然父亲更偏袒你,可也没见忽视了我去。
”她眯着眼,抬眼迎着岑裾的目光,眼里狠厉一片,轻声:“岑裾,
我才是这国公府唯一的嫡女!敢抢我的东西,凭你也配?”“岑袖!”岑裾攥紧了两手,
往前再进一步,几乎是要撸袖子动手了。岑袖掩唇又笑了片刻,
小声提醒眼前已经气得不轻的岑裾:“今日可是正月初一呢,
三姐姐可一定要管好自己那炮仗一样的性子呀。”说罢弯弯眼角,
做出一个福礼来:“三姐姐过年好,四妹妹得去母亲那边了。
”一群站在外围的姑娘们并不曾听清岑袖的几席话,
只看着岑裾面上的表情便知道这二人指定是又闹别扭了,连忙背过身离开,
生怕岑裾又要犯浑。——身后的一番闹腾岑黛并不知晓,她同岑骆舟站在花丛背后,
笑吟吟道:“大哥哥有何事要寻宓阳?”大哥哥三字一出来,岑骆舟的表情顿时一僵,
从袖里摸出来一方物什递了过去,沉声道:“是送给五妹妹的新年礼。”岑黛诧异,
岑骆舟送给她的新年礼?她伸手接过东西,细细打量了片刻。那是一只紫檀木的方形镇纸,
五面雕了精细的竹枝纹路,上了香漆,落在手里很有一番重量。这镇纸看上去普通,
可见惯了璟帝那奢华收藏的岑黛却是一眼就能认出来,这镇纸并非凡品。用的是小叶紫檀,
在燕京中并不常见。雕花精致,非大师雕琢不可成。连同那香漆都是京中顶顶好的一类。
这样的东西,怕是荣国公得了都会觉着满意。岑骆舟哪里来的这样一枚镇纸?
岑黛抿唇笑了笑,问的却是:“大哥哥怎会想到送宓阳这个?”小姑娘唇红齿白的,
眸子纯真音色清澈。岑骆舟稍稍红了耳尖,心道难怪别家的公子哥儿都欢喜宠着妹妹。
有一个可爱娇软的妹妹在,他也很想宠。岑骆舟掩唇轻咳一声,
软下声线:“听闻五妹妹功课很好,便想着将这镇纸送予妹妹。”岑黛歪头,
笑眯眯道:“可是宓阳前一阵子可是送了大哥哥一套文房四宝呀,大哥哥觉得,
妹妹会缺镇纸么?”岑骆舟立刻就想到了那一方洮砚。是了,岑黛功课上佳,
她的字也曾被京中不少长辈夸赞过。万人之上的宓阳郡主,别说只是一枚镇纸,
便是那文房四宝,璟帝和豫安长公主也一定会为她搜罗来最好的罢?
眼看岑骆舟的表情再次沉了下来,岑黛忍不住掩嘴轻笑:“宓阳开玩笑的。
宓阳虽有几枚镇纸,可却是都比上大哥哥送的这一枚。大哥哥送的新年礼我很喜欢,
回去就换上!”岑骆舟可不信她说的比不上等等的话,可瞧着眼前巧笑倩兮的小姑娘,
他眼里终究是多了几分笑:“五妹妹喜欢就好。”岑黛弯弯唇角,
又问:“大哥哥今日可同我娘亲道新年好了?”岑骆舟抿唇,迟疑道:“还不曾。
”他只在堂内同岑袖几人应付地行过礼。岑黛扬眉:“母亲正一个人坐在那边呢,
大哥哥不若现在去说声好?”岑骆舟点头,表情已经恢复了平时的僵硬,
只眼里带了几分暖色:“好。”豫安正坐在石椅上晒着久违的太阳,
眼角余光瞥见两兄妹过来了,顿时摆出了笑容:“宓阳,大哥儿。
”岑骆舟拱手行礼:“三婶婶过年好。”这回却不是唤的长公主殿下了?豫安扬眉,
温声道:“侄儿快快起来吧。”边说着便从袖里摸出来一只荷包来,
递到他怀里:“这是给侄儿的红包,愿侄儿在新的一年里顺顺利利,官途顺畅。
”岑骆舟睁大了眼,不肯接:“三叔早前给过红封了。”豫安却道:“他是他,
你婶婶是你婶婶。”岑黛也笑说:“大哥哥快接下吧。”岑骆舟这才犹豫地接下了。
他还在想方才豫安的话。什么叫“他是他我是我”?说起来,
他似乎的确是荣国公府内收到豫安红包的唯一一个。他正兀自思索着,
那厢岑黛已经钻进了豫安怀里。“袖袋里硬邦邦的是什么?”豫安捏了捏她的袖子。
一话既出,岑骆舟顿时回了神,轻轻皱眉。豫安长公主出身于皇族,眼光毒辣,
必定能看出来那枚镇纸上没有荣国公府的印章,
出来这镇纸不是他能轻易拿得出手的东西……岑黛笑吟吟回道:“是大哥哥送给我的新年礼!
”豫安轻笑:“是何物?”岑黛却是嘟起嘴巴:“大哥哥第一次送给宓阳的礼物,
宓阳可不愿意在这里拿出来瞧。”豫安瞥了眼远处的荣国公兄弟二人,笑道:“也罢,
你要都快及笄了,娘亲的确该让你有一些自己的秘密。”意思是不打算过问了。
岑骆舟不动声色地松了口气。岑黛笑吟吟道:“其实宓阳已经有好多个秘密了。
”豫安捏了捏她的鼻尖,并不曾回话。
她并不觉得此时的岑黛能有什么真正能够瞒着她的秘密,便是有,也应当只是些不打紧的。
便比如今日岑骆舟送给她的新年礼。一个尚未及冠又丧父丧母的孩子,如今养在荣国公膝下,
本就过得不易,哪里能有太好的东西送给宓阳?她并不多好奇。思及岑骆舟其人,
豫安忍不住打量了眼前稍显青涩的青年一眼。穿着半新的衣裳,
可见荣国公近期虽然真正地重视起他来了,可这后院里的几个掌家的妇人却是依旧待他不好。
连庶长女岑裾都能穿的起新衣裳,可见那岑老太君果真是容不下这个“孙子”。
豫安轻叹一声,怜惜地看向岑骆舟:“大哥儿今个儿可要来长公主府用饭?
难得宓阳这么开心,可见是很喜欢你多陪陪她。”一段话说得没头没尾极了。
岑骆舟僵着脸茫然:“啊?”知母莫若女,岑黛立刻懂了豫安的意思,
忙一骨碌从豫安怀里爬起来站直了,帮着说话:“说起来大哥哥得了左都御史大人的赏识,
来的那一车书籍里有不少关于监察的书籍……”她眼睛里晶晶亮:“大哥哥送了宓阳新年礼,
宓阳自然也要回礼。那些书籍应当正能帮到大哥哥!”豫安睨她一眼:“你分明是想偷懒。
”岑黛抿唇直笑。岑骆舟左看看笑吟吟的这个,右看看笑眯眯的那个,抿了抿唇,
低声道:“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