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韶叶这番话,掷地有声。浣秀往后倒退了数步,她不过是区区一个婢女,根本无力反驳,
她万万没有想到,这身材瘦小的侍童,居然如此能言善辩。一下子便把此事,
拔高到了自家老爷的官声上去。她,她怎能污了老爷的官声?苏韶叶依然低敛眉目。
打蛇要打七寸,同人争论,要知晓对方怕的是什么,忌惮的又是什么。
顾北痕的唇角笑意更深。他觉得苏韶叶这样凛冽的话语,很合他的心意。苏韶叶低着头,
听见了轻盈的脚步上楼,然后便是林芳玉的声音。“好伶牙俐齿的小侍童。”“我身份,
你看见牌子,想必也清楚了。”“我爹爹身为郡守,代表的是郡中的脸面。
我身为我爹爹的女儿,若是连驿站一间上等房都住不上,谈何颜面?”“你家公子不过一人,
为何要占据两间上房,不如让出一间,皆大欢喜。”“我愿出高价。如何?
”苏韶叶的面目藏在阴影中不甚清晰,她的侧脸却显得倔强刚毅。顾北痕看着她,
知道她是不会退让的。而苏韶叶之所以不让,是因为她十岁之前,让林芳玉,让得太多,
让得全家都家破人亡!在这样的境地下,她决不会再让分毫给林芳玉!“哪怕是郡守亲自来,
也要讲道理。驿站有先来后到的规矩。凡事按照规矩来,这是大魏的道理,
代表了陛下的颜面,也是天下人的颜面。”“远胜过你的颜面!”林芳玉已经走上来,
她依然是那副娇娇柔柔的模样,说出的话,却似毒蛇吐信。“你不过是一个侍童,这等大事,
如何能代表你家公子的意思?”“这是逾越了规矩。”她看向顾北痕的后背,
话语之中诸多挑拨之意。顾北痕的声音低沉而有笃定,他要给苏韶叶底气。他的侍童,
便等同他的人,他自然该护着。“她的意思,就是我的意思。”他根本不转身,
看也不看林芳玉一眼。“苏仇,我们该回去了。你我一人各一间房。”“好好睡一觉,
明日还要赶路。别为了无谓的人同事,浪费时间。”他的话,轻描淡写,
却活似狠狠打了一个林芳玉一个耳光!林芳玉脸庞泛起难堪的红晕,她咬紧嘴唇,
顾北痕却根本不回头。这种小官的女儿,他看都懒得看一眼。……顾北痕说话算数,
果真给了苏韶叶一间上房。柔软的床褥苏韶叶已经许久不曾体会过,
她记得的是天牢之中的冰冷阴寒,狭小的天窗,冰凉的月光,飘落的白雪,还有冻裂的手脚。
仿佛永远也等不到一个阳光璀璨的明日是什么滋味,她真切地感受过。她裹紧了被子,
外头的灯火葳蕤,她脑海里头却如同乱麻。顾北痕在帮她。她知道。但是她已不是稚童。
这世上没有平白无故的好。一切皆有目的,交换需要等价,他想要从她身上得到什么?
她想不通透。烛火逐渐熄灭,她昏昏沉沉地沉睡,梦里却还有母亲凄厉的哭喊,
同父亲最后一句话。那时的苏辞景,她记忆中一贯冷硬的父亲,
鬓角旁的苍苍白发却看得她想落泪。苏辞景轻轻伸出手,似是想要如同儿时那般拥抱住她。
但手掌却穿不过冰冷的牢笼,终还是垂下。他看着她,眸光祥和,那是他行刑的路上,
他看着她说。“叶儿,你千万要活下去。”生死茫茫两相隔,
从此她只能在梦中见到她的父亲苏辞景了。他是那般骄傲的人,一生都是朝中清吏,被构陷,
被折辱,一家都因他的罪名而获罪。但他看着自己女儿的时候,却只渴盼着她能活下来。
苏韶叶做到了。纵然千难万难,但是她活到了现在。她也想明白了,她求不了任何人,
她只能自己给苏家一个公道。苏韶叶猛然从梦境之中惊醒,掌心湿漉漉的,
全都是冷涔涔的汗液。她爬起身,却听见外头的房门被沉重而急促地敲响。“苏仇,苏仇,
你快些起床出来。出大事了!”“那位郡守家林小姐的婢女,暴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