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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新时间:2024-06-04 08:01:46

第6章

姓袁的那位官员在河边烧纸钱。他不发一言,只是默默地将那堆纸钱送入火堆里,

张九野抹去脸子,将那官袍脱下来,交给了他。就算他没说过话,张九野从炉鼎火光所见,

眼前这人跟被村民逼死的赈灾官员长得一模一样,应该就是那官员的后人了。

袁官员怔怔接过官袍,这才终于忍不住落下泪来。他从怀里摸出一封发黄的奏疏,

这是闵州港的村长在前几日交给他的。奏疏是他父亲准备面圣呈交的,上写除了汜洲之外,

临带州县也深受洪涝之害,他恳求皇上再次开仓赈灾。但这封奏疏到了也没能呈上去。

那些抢粮的村民,也是在吃完麸糠后,见到了这封奏疏,才知道这官没有骗人,

他是真的想帮灾民。但说什么都已经晚了。错已铸成,但罪不责众。这封奏疏,

还有闵州港的这个秘密,也就在官民协作之下,永久地掩盖下来。只是那些知错的村民,

在失去之后,冤魂不散,还在一直找着袁大人。但其实那运粮的袁大人,并没有记恨他们,

他在死后并无怨气,便已遁入轮回,只是留待这些怨魂,徘徊至今。“这些事,

终于在今天有个了结了。”小袁官员将官袍跟奏疏都投入火堆中,火光跃动,

转眼间就将这两样东西连带着那些纸钱化为灰烬。河岸边上,张九野在赵嘉跟前,等候吩咐。

“你挺厉害的。”赵嘉看着他微笑。“谢大人夸奖,小的手艺还粗浅得很,

唱打拉腔都属新进末流……”“我不是说你的戏,”赵嘉笑着说道:“你的戏糟糕得很,

什么末流,简直就是不入流。”张九野自知跟着那小潘安,学的连半桶水都不到,无法反驳,

也不敢跟官爷反驳。“我说的是,你趋吉避凶吞邪化怨的本事。”“大人在说什么,

小的不懂。”赵嘉冷笑一声,“那些怨灵可凶得很,连他们都伤不了你,

你不是藏着辟邪的宝物,就是身怀阴阳五行驱鬼镇邪之术。”张九野转念想,

难道是先前喝下的那盏解秽酒,所以邪秽之物不能近他身。“你既然不想说,

那我也就不问了。”他打量着张九野,“不过别想骗我,知道我是谁吗?

”张九野想起问米图上汇成的“兴”字。“大人可是姓兴?”赵嘉昂天哈哈大笑,

笑得一旁的小袁大人都忍不住看他。“你还真有点道行,但还得再琢磨一段时日。

”就在这时,河岸边上突然传来多人的脚步声。这大半夜的,河边还搭着唱阴戏的太子,

怎么会有这么多人靠过来。兵卫警戒地护在赵嘉身旁,却见来的是闵州港的村民,

余村长领着数十个村民,拖家带口地到河边,他们不由分说地对着河面又跪又拜,

还有几个拿着铜盆纸钱,已经开始化衣烧纸了。

原来是在张九野化解了闵州港幽魂的怨气之后,那些幽魂终于离去。而也是同时,

村子里那些幽魂的子孙后代,都在夜里做着同一个梦:在梦中,他们陪着亡故的先祖,

坐在那些长条板凳上,嗑着瓜子听着戏。戏台上的小生功底不咋地,但总能让他们拍手叫好。

等到戏曲唱罢,那小生下台,他们先祖纷纷叩首,跪拜此人。梦到此结束,人由此惊醒,

这些后辈子孙事觉蹊跷,立马携带妻小,赶到这河边祭祀先祖。一见到那张九野,

还真就跟梦里那先祖跪拜的人一模一样,都惊讶都说不出话来。“怨都已经散了,

现在才烧纸,你说他们收得到吗?”赵嘉眼神多少有些惆怅。“就是怨散了,

他们才一定会收到。”赵嘉愣住,看着身旁的张九野,那河岸边上,

仿佛真的出现了先祖与子孙团聚的场景。他面露苦笑,拍了拍张九野的肩头说道:“这件事,

当是我欠你一个人情,以后你要是撞上什么困难了……”他解下腰间系着的一把折扇,

交到张九野手上。“就拿这扇子,到汜洲找我。”张九野愣愣接过,

他不知道几年前朝廷下令赈灾的汜洲就是赵嘉的封地,

朝廷上下要不是因为他才对汜洲格外关照的话,闵州港还未必会发生这种事。

“汜洲这么多大,我怎么找你?”赵嘉原本已经上马,正要跟小袁大人一块走,听见他一问,

又是回头,趴在马背上妖娆地说道:“你只要寻一处汜洲的官府,说你要见这扇子的主人,

他们就会用八抬大轿抬着你去的了。”随后他笑着上马,一骑绝尘。

剩下那些被抛弃的轿夫在身后追赶。张九野愣愣地看着他们远去,那折扇打开后,

扇面却只提了八个大字:【难得自在 不执我心】落款也是简单的赵嘉二字。此时的赵嘉,

脑中还在回想着刚刚所见。那些村民拉着新生孩童的手,祭拜葬于河中的先祖。

这让他想起过往的事来:那是在京师宫闱中的宗庙,凡是春秋两祭,

先皇都会拉着子嗣去祭拜。但赵嘉,从来就不喜欢这种地方。他好像生来就有些不同,

能看到一些常人见不着的东西,每次他指出来墙角或者房梁上的“东西”时,

都会被斥责一顿。说他故弄玄虚,哗众取宠。但他每次都会说中,他说房梁上有东西使坏,

很快就会落下一把灰;他说角落里站着东西,

砖瓦很快就会损坏;他说有太监宫女脸上都是蚊虫,

这些人过几日不是大病一场就是莫名暴毙。渐渐地,

那些天同龄的皇族兄弟姐妹都不爱跟他玩了。没有人愿意搭理他,没有人愿意相信他,

包括他的堂兄,现在的皇帝陛下。除了先皇。他总记得,每次被取笑之后,

自己都会躲起来哭。但每次他的皇帝伯伯都能找到他。

先皇总是很慈祥地摸摸他的脑袋安慰他,“特别并不是一件错事,他只是会让你更加孤独。

”先皇总是这么说,没有人会比皇帝更懂孤家寡人是什么滋味。

他有时甚至还会故意说些笑话,逗赵嘉开心。仗着先皇宠爱,赵嘉就算早就被封到了汜洲,

也一直赖在京师不肯就藩,就连现在的皇帝堂兄也无可奈何。但有一次,无论先皇如何安抚,

赵嘉却怎么都哭丧着脸开心不起来。先皇政务繁忙,只能放弃离他而去。在先皇转身时,

他见到先皇脸上,也开始出现了蚊虫……这是赵嘉对家人仅有的记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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