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当,当……六声钟响,准时把唐芯儿从床上叫醒。阳光从东窗台的纱帘下溜进来,
在唐芯儿白晰的脸上跳动,她虽然还睡眼惺忪,可整个身体已经清醒,满满的能量,
用力伸出胳膊,抻了一个懒腰,跳到地上。唐芯儿的房间在走廊的最东边,
东墙上多了一扇窗子,每天在阳光中醒来,对她就是很舒心的生活。
同屋住的小胖妞回家探亲去了,要过两天才回来,耳根清净许多,她暂时享受一个人的世界。
打开窗子,九月的晨风清新舒适,太阳努力逐散雾气,远处城市的轮廓渐渐清晰,
高楼大厦林立重重叠像堆起一座山峰,与孤寂的太阳岛形成鲜明的对比。唐芯儿今年24岁,
是太阳岛疗养院的理疗师。顾名思义,太阳岛疗养院建在太阳岛上。多年前,
太阳岛还不叫太阳岛,这个江心岛从天空俯瞰,是两个小岛扣在一起,抱成圆形,
像个阴阳鱼,所以得名阴阳岛,离城市近的一边叫阳岛,另外一边叫阴岛。
阴阳岛也曾经风平浪静地在江水中安度流年,远离尘世的喧嚣,
后来发生了一连串匪疑所思的事,苦寻不得真相的人们出于对无形力量的恐惧,
打了一手太极,把这些怪事都推在最擅长背锅的风水上,阴阳岛一分为二,
阳岛改名叫太阳岛,希望普照的阳光驱散邪气。阴岛也顺便改名叫月亮岛,阴阳调合,
皆大欢喜。不知道这样做有没有效果,反正在唐芯儿的记忆中,疗养院的生活平静又简单,
没有一丝波澜,她把这些空穴来风当做遥远的传说。她的生活规律到像时钟一般精准,
早上六点起床,开始一天的工作。唐芯儿飞快换上工作服,在镜前做最后的检查。
镜中的女孩留着厚敦敦的齐眉流海儿,乌溜溜的圆眼睛,笑的时候带两个圆圆的梨涡,
很是可爱。工作服是老板找人设计的,浅粉的直筒裙,对身体起了很好的修正作用,
她略显丰满的胸和臀安份许多。“快去吃饭,你总是最磨蹭的一个。
”出门遇到的是她的主管上司陆小姐。这是一个四十多岁的老姑娘,
她长着一张不算漂亮却很骨感有气质的脸,带着一副金丝边眼镜,
饶是这样眼角被岁月刻下的痕迹依然触目惊心,员工都有些怕她。唐芯儿吐了一下舌头,
匆匆下楼去了。太阳岛疗养院是岛上唯一的建筑。最初这个房子是某化工研究所的办公楼,
后来研究所迁走了,有人出资买下来,花大价钱翻修,改成疗养院。
楼的里外已经看不出一丝办公楼的痕迹,更像欧式的休闲别墅,到处是石膏像,
高大的裸女和裸男仅凭几片薄纱遮羞,淡泊如水的目光深远幽长,默默俯视众生,
俊美立体的五官因为年久失修有些破损,更有一种残缺的美,外墙是大理石装饰,
室内则全是用实木条压出长方框的仿古壁纸,壁纸后面是一层薄薄的海绵,
把声音尽数吸进去。楼里的家具是北欧实木风格,高大粗重憨实,一眼望去,
实足的八十年代初暴发户的装修风格,繁顼中带着一丝做作。
四层楼除了办公室和一些基础设施,可提供给疗养者的房间只有十几间,
都是一人一卧带客厅卫浴的高级房间,因此价格不菲,越是这样,越吸引有钱的人过来,
生意一直不错。一楼二楼三楼,都在阳光最好的位置留出病房。餐厅在一楼,
职工的宿舍在四楼,医疗室分设在三个楼层,有直梯,所以很是方便。餐厅在楼下,
只有员工在一起用餐,患者的三餐都要送到房间。“芯儿快来,给你留了一个虾饺。
”喊唐芯儿的是同事楚奇奇,她是疗养院公认的第一美人,长得有点像瞿颍,五官大气,
身高近一米七,玲珑有致的身材也配得上这张脸。时间有些晚,唐芯儿匆匆吃掉虾饺,
只喝了半碗粥就赶回楼上的理疗室。今天上午只有一个患者会过来,
但这些上帝的身份过于尊贵,所以不能让他们等,随叫随到,这是软妹币的作用。
她把理疗仪打开预热,然后就坐回到桌前整理病历。说是疗养院,只有基本的医疗设施。
陆小姐有医师证,疗养院备了简单的基本用药,胖妞是护士出身,输液打针她在行。
这里的患者并不是真正意义上需要治病的人,
有人是得的钱多烧得说不清道不明哪都治不好的病,有人是疑难杂症,死不了活受罪,
还有自闭的抑郁的,反正都是有钱人,怎么舒服怎么呆着,她们只管照顾好他们就行了,
真要是病重,直接就送走了,这工作很轻闲。至于唐芯儿负责的理疗,对患者有什么作用,
她也不清楚。只是患者们躺在理疗台上,让一道蓝光从上到下缓缓移动,
脸上的痛苦就是慢慢舒缓,像注入了新的生命,这时的唐芯儿心里就会有稍许安慰。“请问,
医生,我可以先做治疗吗?”突如其来的声音吓得唐芯儿差点从椅子上蹦起来,
眼前站着一个陌生的女人,疗养院的走廊铺的大理石地面,人少空荡,有人走过来,
唐芯儿不会听不到,这个女人走起路来无声无息,竟不知道她是什么时候进来的。
唐芯儿打量着女人,她的身上穿着疗养院发的白色浅蓝相兼的病号服,齐腰的乌发披散着,
一张脸白得惊人,眼睛眯成狭长的一条,长长的睫毛在颤抖,她的嘴唇几乎和脸上一个颜色,
还有那双枯瘦的手,放在白色的病历本上,几乎分辩不出来,没有一丝血色。“你,你,
你是谁?”唐芯儿勉强问出一句话。“我是新来的,现在很痛苦,能马上给我做治疗吧。
”她的声音也是颤抖的。“那你过来吧。”唐芯儿不情愿地引着她来到床前,
她灵敏地爬上去平躺好,位置准确得都不用调整一下,像是对这个程序非常熟悉,
来过不止一次的样子。唐芯儿只好按下开关,蓝光在她的身体周围飘浮着,
她的睫毛不抖动了,眼睛轻轻合上,似乎痛苦已离她而去。唐芯儿退回到桌前,拿起电话,
这事只能找楚奇奇算账了,她是负责接待新患者的,现在患者都找上门了,
唐芯儿还没得到通知。楚奇奇的电话一直占线,唐芯儿的目光只能转到床的方向,
新患者躺着一动不动,唐芯儿突然想起,刚刚太惊慌,忘了问她的名字。
“小唐你跟我来一下。”陆小姐推开门,不客气地说。一般她来找唐芯儿都是要帮忙,
不会是好差事。“等这个患者做完理疗的,还有五分钟。”唐芯儿看了一眼仪器说。“患者?
”陆小姐满脸的疑惑,她走到理疗仪的床前,盯着床上的女人。“是呀,我还想找奇奇问呢,
新来患者也不通知我一下,突然找来吓了我一跳。”唐芯儿气哼哼地说道。
“她自己找来做理疗的?”陆小姐木然把目光从床上的女人身上转向唐芯儿。“对呀,
不会有什么问题吧?”唐芯儿好奇地问。这台理疗仪虽然花了几十万元,
作用也被吹得神乎其神,她们内部人都明白,其实不过是一些简单的功能被夸大了,
这么说吧,有病它也治不了什么,没病也治不坏,所以对要求理疗的患者她们从不拒绝,
反正账单上见。“没有问题。”陆小姐的脸色不太好,她匆匆向门口走去。
“忙完我就下去找你。”唐芯儿伸着脖子喊了一句。“不用了!”陆小姐的声音从走廊传来,
带着回声,她的平底护士鞋出去劈哩拍啦的一阵响,一向稳得的陆小姐,是跑着离开的。叮,
理疗仪停了下来。女患者自己从床上坐了起来,眼睛还是眯着,她好像怕光,
只能从一条缝隙去看外面的世界。“请问,您的名字是?”唐芯儿拿着登记本走过来,
理疗不能白做,她的签名就是以后算账的证据。“我的名字?”女患者似乎被问住了,
她的眉头皱起来。“对呀?名字。”唐芯儿对她越来越好奇了。
“我的名字……”女患者喃喃自语着。电话铃响起,唐芯儿匆匆过去拿起话筒。
打开的窗子把桌上的几页纸吹向地面,她只好夹着座椅弯腰去捡。“一会儿忙完下来,
我这里有新鲜的蓝莓,别说来晚了我不给你留!”楚奇奇欢快的声音传过来。“知道了,哎,
别挂,昨天有新患者上岛怎么不通知我?”“昨天?没来人啊。”楚奇奇回答的很利落。
“那是今天早上来人了?”唐芯儿有些不安了,
早上这么短时间内不可能有患者办完手续换好病服。唐芯儿回头看到理疗仪的方向,
女患者不见了。唐芯儿放下电话跑向走廊,走廊空荡荡的,没有一个人影儿。
唐芯儿回到屋里,楚奇奇的声音从听筒里传出来,她在咆哮。“喂!说话!人呢?
”唐芯儿拿起听筒,软绵绵地说:“等着,我就下去,出了一点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