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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新时间:2024-05-29 09:43:45

第8章

第二天我们照常带着纸笔来到森爷家,看见堂屋里八仙桌旁坐了一个陌生人。

森爷招呼我们给客人行礼。“来,叫三爷。”这人长着一张细长的马脸,

年纪和森爷不相上下,微微有点驼背。一看就不是村里人。“这就是你说的那两个娃娃?

”马脸三爷饶有兴趣的打量着我和东哥。“我说马二哥哟,这都新社会,新时代了,

我们那一套东西早就该入土了!你还教这么小的娃娃干啥......”“都入了土,

天师爷不会瞑目的。”森爷咂着旱烟面无表情的回答。马脸三爷低头干笑几声,

又想起什么似的伸出长长的脖子对八仙桌对面的森爷说:“现在年纪大了耳朵不好使,

你刚才说要我帮啥忙来着?”“帮我抓只老鬼。

”“哪里的千年老鬼居然连你马绍森都搞不定,还要找我刘瘸腿帮忙?

”“说起这个老鬼和你我交情可匪浅,道行也高。请你来帮忙,是为了计划更周全。

”“和你我都有交情,你是说......”马脸刘三爷一愣,

脸上挂起微妙的表情“难道师父他老人家诈尸了?”“嗙”,

森爷的烟袋锅子狠狠砸在马脸刘三爷的脑袋上。“我打死你个没脑子的刘瘸子,

都快要入土的人了说话还是不过脑子!”森爷一脸的愠怒,“师父羽化几十年了,

他老人家是驾鹤西去,驾鹤西去!怎么可能还来遗祸人间呢!”“不是师父,

那难道是大师兄?”马脸刘三爷摸着脑袋喃喃地说。刘三爷原名刘德才,自幼父母双亡,

被一个江湖卖艺的刘老汉养大,学了一身舞刀弄枪的功夫。可惜在那个兵荒马乱的年代,

到处的人都填不饱肚子,哪还有多余的钱施舍给他们。

刘老汉好不容易找点吃的都尽量留给了刘德才。

多年饥寒交迫的流浪生活给刘老汉落得一身伤病,

在一个寒冬岁末的早上一头栽倒在路边就再也没有醒过来。

刘德才寻了一处干净的荒山挖了个坑就把刘老汉埋了。

根本没有多余的力气多哭几声就不得不继续思考吃饭的问题。那时正值外族入侵,

巴蜀各地仁人志士正积极组织人马保家卫国。时年只有十一岁的刘德才饿得前胸贴后背,

看到有人招兵想着至少能混口饱饭吃,于是就蓬头垢面地走进了招兵处。进了军营理了发,

洗个澡,换了一身干净衣服,还没来得及摸到枪就被拉着开往前线了。

刘德才跟着一群新兵蛋子走路走了半个月,又坐火车不知道坐了多久,

来到一个完全陌生的地界。新兵们又被划分到不同的驻地。

刘德才和另外二十多个新兵分到了一起,

由一个骑着高头大马的军官领着去前线某地驻守的部队报到。

快要到达驻地的时候前面急急忙忙跑来几个背着枪的士兵和那个领头的军官一阵嘀咕。

就见那个领头的军官满面愁容,说前方驻地失守了,要去报到的队伍被冲散了。

军官决定原路返回。就在这时又听到那几个带枪的士兵说敌人已经烧了前面的营地,

正朝这边过来了。这帮新兵都是没见过世面的半大小子连枪都还没摸过,

有些可能还是抓壮丁抓过来的。他们一听敌人都已经追上来了,赶紧抱着头就往树林里钻。

带头的军官吆喝了几声见没人听,便骑上大白马自顾自地跑了。看着天色将黑,

新兵们怕走散了迷了路所以彼此不敢离得太远,就在一处枝繁叶茂的麻柳林里躲了起来。

刘德才刚蹲下来就被一只手搭在了肩膀上,“这儿人太多了,容易暴露,跟我走,躲远点!

”刘德才回头一看,是一个比自己还瘦的瘦子。这瘦子眼神像鹰一样,

看样子比自己稍微大点,大约十二三岁。他跟着瘦子继续往前跑,路过了一片荒芜的庄稼地,

地里堆了一堆已经枯烂的玉米杆。那瘦子迅速钻了进去,用玉米杆把自己盖得严严实实。

“你进来呀!赶紧藏好!”见刘德才杵着没动,那瘦子朝他喊。刘德才这才反应过来,

跟着钻进了玉米杆堆里。此时天已经麻麻黑,二人在玉米杆底下还没喘过气,

就听到刚才路过的那片树林里传来叽里呱啦的一阵嘈杂,接着就是一阵噼里啪啦的枪声。

枪声里夹杂了呜哩哇啦凶狠的叫声和几声哭爹喊娘的咒骂声。不一会儿枪声没了,

咒骂声也没了,只剩几个叽哩哇啦的声音不知道在说什么。

再过了一会儿叽哩哇啦的声音也没了,

四周又安静的只听到夜风吹动荒草和树叶发出的沙沙声。

二人躲在在玉米杆堆里大气都不敢出,任凭毛虫蚂蚁在脸上爬来爬去。

就这样一直趴到第二天早上,他们确定周围没有人了才伏着身子偷偷摸摸爬起来。

再回到那片小树林看时那叫一个惨啊!二十多个年轻小伙子横七竖八地躺在地上,

脑袋开了花,肚皮也被残忍地剖开,肠肠肚肚流得到处都是。刘德才一阵干呕,

要不是昨晚跑得快,自己此刻也躺在这死人堆里了!“兄弟,还不知道咋,咋称呼你呢!

”刘德才感激的问。“马绍森。”那人木然地回答。

后来他们又遇到了之前领路的那个骑马的军官。军官带着他们重新找了个前线队伍报了到。

刘德才本身就会些功夫,身手灵敏,脑子也好使。

很快他就熟练地掌握了在前线必备的战斗技能和生存技巧,

就连那些打了几年仗的老兵油子都对他是佩服有加。可是他发现这个马绍森更加了得,

身手矫健、出手稳准狠,更神奇的是他仿佛还能预判到危险的来临,

枪林弹雨中他总是能提早躲避化险为夷。刘德才不止一次因为马绍森的提醒而躲过了死神。

时间长了两人变得无话不谈,

这才知道原来这个马绍森五岁就拜入剑门关镇云观张真人的门下习得一身本事。

他来参加抗战可不光是为了混口饭吃,而是要找到自己的师父和师兄们。

原来马绍森的师父张真人当年云游四海,偏尝人间疾苦,尤其痛恨外族入侵者的凶残无道,

毅然决定离开清净之地入世拯救苍生。

张真人把道观事宜对年仅11岁的小弟子马绍森一阵叮嘱,

带着五位弟子转身就远赴他乡加入了对抗外族入侵者的队伍中。

接下来的两年时间里马绍森一个人守着道观每天打坐练功从不懈怠。

他本想就这样一直替师父师兄守着道观等他们回来。可是前方传来的消息越来越令人不安,

今天这里失守,明天那里被攻占。没多久老家又来信,说家中父兄都被抓了壮丁去前线,

没两个月就因感染恶疾而相继客死他乡。没有了牵挂的马绍森决定关上山门,

追随师父和师兄去往前线杀敌。入侵的外族实力超乎想象的强大,

对抗外族的战争打的异常艰苦。前线部队伤亡惨重,每经历一场战斗部队几乎都要重组。

马绍森和刘德才所在的部队番号也是变了又变,换了好几回。

就这样最后竟然真的让他们在战壕里遇到了张真人和一位叫王秉莱的师兄。

此时的张真人已经是74岁高龄,须发皆白。问起其它四位师兄,都死的死,亡的亡。

刘德才看着久别重逢的师徒三人相拥而泣,自己也跟着眼眶一热眼泪就开始打转,

拉着张真人就要拜入门下。从此四人辗转各地始终都在一个战壕里,建立了深厚的感情。

抗战结束,张真人自感完成了保家卫国的使命,就连夜带着徒弟三人逃离了是非之地。

待师徒四人回到剑门关镇云观,打开尘封数年的山门,

刘德才这才生平第一次真正过上了安定的日子。时间很快来到1966年,

这天张真人把三位弟子叫到身前,说,“咱们师徒道缘已尽,

你们须得收拾好行囊连夜离开镇云观。”然后又各自叮嘱几句,这才口吐异香羽化归仙了。

享年99岁!兄弟三人按师父的遗嘱简单料理了后事,背上行囊躲进了附近的树林里。

第二天一早果然有一群乌合之众冲进镇云观一顿打砸,见没有人就点了一把火把道观给烧了。

冲天火光中兄弟三人遥遥向腾空而起的烟雾行个礼,转身就踏上了各奔东西的路。

大师兄王秉莱和二师兄马绍森各自回了老家。而刘德才不知道自己的老家在哪里,

又过上了四处流浪的生活。

漂泊了一年有余想起二师兄当年的救命之恩就打定主意要去马家沟看望二师兄。

他想看看一个在道观长大的人,还当的了农民吗?

路过红星村的时候刘德才远远地就看到一个女人正在上吊。

刘德才两步赶上去挥掌割断了麻绳救下那女人。

一问才知道女人的丈夫三年前因失手打死了人被判处了死刑,

在押往刑场的途中又杀死了两个士兵逃跑了。听说后来省城发生一起团伙抢劫案,

七八个匪徒被当场击毙了,而她男人就在其中。

女人拖着三个未成年的娃成天忙里忙外还要遭受村里人的白眼,生活过得着实艰苦。

她实在坚持不下去想一了百了。刘德才再三劝解把女人背回了家。

看着屋里三个哭成一团的孩子刘德才想起自己无父无母漂泊的一生,心一横对那女人说,

“莫哭了莫哭了,要是你不嫌弃我长相生的丑陋,以后我就来当娃娃们的爹!

”女人先是一愣,看了看眼前这个长着一张马脸胡子拉碴的中年男人,

心想虽然这人生的怪异心地却善良,一来家里也缺个干重活的人,

二来娃娃们也需要个靠山免受人欺辱。女人便默不作声地低下头算是答应了。

就这样刘德才在红星村安了家,没有任何仪式。刘德才虽然长着一副竹竿一样的身材,

一身的力气却是大得惊人。因为他吃苦能干,虽然家里吃饭的嘴多,日子过得倒也算将就。

只是在这偏远的小地方难免有些不善之人排外,欺负他是一个不清不楚的外地人。

在那闹哄哄的十多年里刘德才始终记着师父张真人临终的嘱咐,低调行事,不要显露真本事。

凡事他都装傻充愣笑脸相迎,就连后来别有用心的人敲断了他一条腿他都没有作任何反抗。

再后来,人们就各忙各的,没有心思搞那些乱七八糟的斗争了。孩子们也渐渐长大了。

大师兄王秉莱带着一个徒弟来找二位师弟准备重建镇云观。

刘德才拿出家里所有的积蓄倾囊相赠交给了大师兄。

看着大师兄满怀热情离去的身影刘德才也是心情大好,回家的路上他看见有个人印堂发黑,

就好意提醒他第二天中午莫要在家呆着。果然第二天中午那人的土墙房子轰然倒塌,

把那些木柜家具砸的稀烂。刘半仙的名号就此传开。

再后来嘉陵江发生几次淹死鬼找替身的事都被他制服了。

刘德才一时竟成了红星村人尽皆知的能人。

不曾想这点无心插柳的小名声却给他招致本地一个阴神子的嫉恨,处处和他作对。

刘德才无意与人争锋,连吃几次哑巴亏后再也不愿显露真本事。

后来大师兄王秉莱的徒弟苟银松因为协助筹建镇云观的事经常往这边两头跑,

一来二去认识了一个隔壁村的姑娘,那姑娘对苟银松死心塌地。两人就私定终身,

苟银松居然也在这边安家了。镇云观还没落成,那姑娘就挺起了大肚子。

大师兄王秉莱决定让徒弟苟银松去受职出师。

为了确保万无一失二师兄马绍森全程陪着大师兄在旁守护。结果没成想还是出事了。

徒弟折了,大师兄也没回来。按说两位师兄道法高深不该出这样的茬子。也许这是天意,

也许道术是时候该退出历史舞台了!......“马二哥,你凭什么觉得是大师兄?

”“这世上能在我分心的时候进入我脑子,还对我那么多的过往知根知底的人,

大师兄可得排在第一个。”“我们师兄弟三人感情如此深厚,他为什么要加害于你?

”“这个......虽然我也不愿这么想,不过人死了就是鬼了,人有人的感情,

鬼有鬼的立场。难道你还没见过这样的例子吗老三?”刘三爷当然了解二师兄说的是什么。

生前处处与人为善的人死后变成无恶不作的厉鬼也不是没有,它们大多都是死于横祸,

或者生前有未了之事。从生到死虽然只是一瞬间的事,可是差别就太大了。

很多鬼魂三魂七魄不全就跟疯了一样,怀揣着难平的怨念却记不起自己的怨念因何而生,

于是只好跟着生前最后见到的那个人,而那个人恰恰有可能是自己的至亲。

大师兄一生虽然行侠仗义光明磊落,死的时候却也不能不说是怨念深重。

“如果真是大师兄怨念未散化成了厉鬼,厉鬼最怕大山的阳气,他是不会离开杀人沟太远的。

杀人沟距这雷鸣山隔着这么远的路,他到不了这山上就阴气散尽了!

”刘三爷还是不愿相信一同出生入死的大师兄竟然变成了师兄弟二人的对立面。“老三,

难道你忘了天下的水系都是连着的?这山里大小的河沟、地下水都是连着嘉陵江的。

这雷鸣山里本来就有地下水。水属阴,地下水更是至阴!有哪个地方是厉鬼到不了的呢?

”刘三爷不说话了。“其实我还有一个猜想,说出来你别不信!”“是什么?

”“当年我被师兄扔过太子河的时候天太黑又下着雨,中间还隔着太子河,

有没有可能我当时就已经被蒙蔽了......我现在有些疑问,

大师兄到底死没死……”“我说马二哥,那自爆的动静,

当晚杀人沟难道还有第二个人搞得出来吗?”“老三,我在被迷倒的这三天里并没有闲着。

在梦境里我已经推演过了无数种可能,每一种都很真实。现在回想起来,

会不会当晚我在河对岸看到的都是幻觉呢?如果说当时我就遭了谁的道也不是没有可能。

师兄自爆后我手脚软的跟面条一样,你见过我那么狼狈的样子吗?

”“当时变故发生的太突然,也许你只是......”“我们都是战场上下来的人,

什么尸山血海的场面没见过!就算师兄遇难我心里难过也不该有那样的反应。你说呢,老三?

”刘三爷又陷入了沉默。他知道二师兄是最机敏的一个人,

如果他说有问题那一定就是有问题。

战场上他不止一次证明了自己在感知危险这件事上有多厉害。如果大师兄还活着,

他又为什么会对二师兄动手呢?“如果大师兄还活着,我是很高兴的。

”刘三爷沉默了半天说。“那当然,那当然!”森爷吧嗒吧嗒的咂着旱烟,

眼睛看着门外的天空。“不管怎么样都要查清楚原由吧,凡事总得有个原由的!

”刘三爷缓缓从椅子上站起来,他一条腿被人打断过,所以站着一边高一边低。“二哥你说,

我们什么时候去那个山洞?”“山洞先不着急去。另外有个地方倒是需要你替我走一趟!

”“是哪里?”“杀人沟!”“为什么还要去招惹那里?

你知道那个地方就是师父还在世也不可能整治的了的......”“你不用晚上去,

白天去就可以了。如果那里真的发生过真气爆炸,一定还会有痕迹的。

”“十年前你不是已经回去看过了吗?”刘三爷不解的问。“十年前是我看的。

现在换你再去看看。”森爷意味深长的说。“明白了。明天我就去。如果真有问题,

我们回头就去山洞看个清楚!”“不瞒你老三,我现在脑子出了点茬子,

希望你从杀人沟回来我能恢复过来!”“什么茬子?”刘三爷那张长脸上满是关切。

“我被那蚕茧包裹在山洞里,有些东西好像被偷走了。”“什么东西?

”刘三爷看了看森爷手里的烟袋锅子,“这烟袋锅子是新的?”“不是烟袋锅子,是记忆!

”森爷悠悠的说,”我从那蚕茧里醒过来就感觉脑子里有个地方空荡荡的。

有些东西忘得干干净净......我无法操控符咒了,还有法阵也发动不了了。

你知道这本来是我的看家本事。我现在除了手上脚上的功夫还在,

几个简单的符咒还记得......其它统统想不起来是怎么弄的了!”“这,这都能忘?

”刘三爷大惊失色。家里放的东西可能被偷走,兜里的钱可能被偷走,

装在脑子里的本事也能被偷走吗?“所以那个山洞不简单,得格外小心呢!

这段时间我把《天师经》翻了个遍,每当要想到什么的时候头就开始迷糊。

好像脑子里被人放了一个笼子......”刘三爷难以置信的看着森爷,随即马脸一横,

“既然都到这个份上了,马二哥,管他是谁在搞鬼我都要他给个说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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