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迷迷瞪瞪睁开眼,三爷爷那张布满如刀刻皱纹的老脸正俯视着我,
我依旧在三爷爷的炕头上,原来是黄粱噩梦一场。灯光下,三爷爷正煞有介事地捏我的鼻子,
我艰于呼吸,才从噩梦中惊醒,我狠劲地推开了三爷爷经常用来打飞机的那双老手,
一摸额头,全是冷汗。“你,你……”看三爷爷样子,我气就不打一处来,
作弄我就作弄我吧,还一脸严肃,貌似把捏我鼻子当成了捏针绣花的细致工作,
我一骨碌坐起身,刚要发飙,就见三爷爷拉扯我衣服,似乎示意我跟他走,我不明所以,
只得下炕、穿好鞋,在身后跟着他。三爷爷看起来走的不快,但步履很矫健,
我紧赶慢赶的才能跟上。三爷爷奔的方向是村西头,最后来到祥叔家的矮墙外。
祥叔家的墙虽不高,但也有一米多,就见三爷爷用手一搭墙头,竟直接跃了上去。
我不及惊诧,三爷爷猫腰,把手伸给我,示意我也爬上去。我手刚一碰三爷爷,
就觉得身下一轻,轻描淡写的被三爷爷拎到了墙上,我脚还没站稳,三爷爷已跳下了矮墙,
并把我也拖了下来。我自出生至现在,认识三爷爷二十几年,
这还是第一次见三爷爷有如此身手,惊魂未定的落在平地,刚想发问,在星光下,
却发现院子里除了我和三爷爷外还有两个人,仔细看时,一个是祥叔家老奶奶,
另一个却是祥婶小玉。老奶奶、小玉跟三爷爷互相对视着,
傻逼兮兮的我丈二和尚不用摸头脑,仅呆立当场,不知该说什么,又该做什么。
三爷爷缓缓抬起手,在我头上轻轻拍了一下,我突然间觉得脑袋一阵剧痛,再抬起头看时,
站在院子里的老太太和小玉竟然变成了两个黄皮子,两只穿着人衣服,
两只脚站在地上的黄皮子,大惊之下,我倒退了两步,揉揉眼睛,再次看时,
哪里是老太太和小玉,真的是两只两脚站立,能直立行走的黄皮子。“真的,是你?
”我还惊魂未定之余,又一件让我想破脑袋也不会想到的怪事发生了,
一直又聋又哑的三爷爷竟然开口说话了。真是妈的妈我的姥姥啊,天生的聋哑人也能说话?
而且嗓音雄浑,充满磁性,估计当电台播音员都绰绰有余。“哼,是我又怎样?”我勒个去,
彻底颠覆了我二十几年的认知,不但哑巴能说话,黄皮子也口吐人言,
说话的正是“老奶奶”,声若洪钟的男人动静,不折不扣的现代汉语普通话。“我们老四呢?
”“我也没找到他,几十年前他打断了我一条腿。”“……”三爷爷稍事沉默,随即冷哼道,
“哼,那时他就该宰了你。”“要不是断腿,我那时就该毁了那两个小孽障。
这次要不是那旧伤,我也不会栽!”“嘿嘿,就凭你?识相的话,走吧,饶你们一命!
”三爷爷冷冷的笑着。“哼,走?要走,就不来了,我让你们全都死!”“我们死?
”三爷爷冷哼了一声,“就你们?你身子不毁也不是我的个儿。这还有这娃儿在,
你想跑都跑不了。”三爷爷说着向我瞟了一眼,我同样发现那两只黄皮子也恶狠狠的看我,
登时我打了一个冷颤,心里猛跳,头发都竖了起来,一直暗自叨咕着“淡定”,
但怎么的也淡定不下来。双方沉寂了几秒钟,“老太太”长长叹了一声,
随即怒向另一只黄皮子“还不是你,耳软心活,贪恋享乐,要不我们早报仇了。”“哎,
老祖,事儿都这样了,我也无话可说。”“小玉”也轻叹了一声,并转向三爷爷说道,
“三叔,我们斗不过你,求你绕过我们吧,我可以让他走,但我想留在这!”那黄皮子说着,
脸上露出了恳求的神色。“不行,你俩都得走,要不就都得死!”三爷爷斩钉截铁的说。
“我……不能走,我,我,我离不开祥子!”三爷爷并没有说话,只是嗓子里咕的一声,
但并未发出半个字,依旧冷冰的看着对面的两只黄皮子。“三叔,让我留下吧!
”那只黄皮子继续哀求着,“我没干啥坏事,我离不开祥子。”“……”三爷爷依旧沉默,
目光中放出两道寒光,瞪视着黄皮子。“三叔,让我留下吧,我,我坏了孩子!
”我实在不敢相信我的耳朵,还以为是在做梦,狠狠的掐了一下自己大腿,疼的直咧嘴。
开始以为是聊斋,但这会瞅着,这尼玛也不是聊斋啊,是《白蛇传》,黄皮子是白素贞,
怀着许仕林,祥叔是做了整形手术的黑化许仙,而三爷爷应该就是法海,而我呢,
能算是金山寺里的一个小沙弥吧,但接下来的情节会怎么发展呢,会不会有水漫金山呢?
“你?”不等三爷爷说话,“老太太”的脸上现出厉色。“我,我,我也不想这样!可能这,
这都早有的安排,咱跳不出这圈儿。事儿都这样了,老祖,我,……我,想留下来。
”黄皮子黄皮子脸上尽是哀怨,随之又恳求的瞅着祥叔,“三叔,你通融一下,我,
我发誓绝不做恶事,三叔,我求你了!”那黄皮子说着竟然跪了下来,满脸尽是泪痕。
“冤孽,我杀了你!”“老太太”早气得暴跳如雷,猛一闪身,
一掌向跪着的黄皮子头顶击去,而那黄皮子依旧低着头跪在原地,一动不动。“罢了!
”眼看唤作“小玉”的黄皮子就要被清理门户,命丧当场,就听三爷爷一声怒吼,不知何时,
手里多了一把明光闪闪的牛耳尖刀,“唰”地刺向欲杀小玉的黄皮子的咽喉。
三爷爷的一招快如电光石火,意在“围魏救赵”,那黄皮子不敢怠慢,忙一个垫步向后跃开,
险些躲过了三爷爷威势异常的一刀。“这是我们之间的事,你想干预?”黄皮子喘着气,
怒向三爷爷。“你们的事我不想管,要是她有了祥子的骨血,那就是我张家的人,我就得管!
”三爷爷语气异常坚决。“你……你……”黄皮子怒视着三爷爷,
但仅说了几个“你”字却也无计可施。“好了,你起来吧,怀了娃,就留下!
”三爷爷说着长叹一声,“这是劫数!”“谢谢三叔,谢谢三叔!
”那“小玉”感激地在地上磕头,如同鸡钳碎米。三爷爷却不再看她,而是手擎着牛耳尖刀,
冷冰冰的看着另一个黄皮子,缓缓的说道,“你,你,离开,不然就休想离开!”沉寂,
对视,充满仇恨的对视,依电影情节的发展,以及读者的喜好,双方登时就会大打出手,
顷刻便会血肉横飞,但戏剧冲突并非如我想象的那么激烈,双方仅对视了一炷香功夫,
黄皮子还是叹了口气,开了口。“好吧,不是你对手,我走!
”穿着老太太衣服的黄皮子边说着,边用冰冷的眼神看向我,不由得,我打了几十个冷战,
“不过我要祥子大操大办的厚葬我!”三爷爷没再说话,仅是冷冰冰的看着她。
谈判到此为止,双方各自妥协,黄皮子留一个走一个,而三爷爷同意祥叔厚葬“老太太”。
没想到一场血肉横飞的生死肉搏就这样化为无形,三爷爷也不再顾及其他,
似乎又恢复了平静以及平素的老迈,收起了牛耳尖刀,慢吐吐的转身走出院子,
而我一脑袋五彩斑斓彩色黑线的跟在老头身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