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后的几天我感冒并没有一点好转,反倒加重了。畏光,昏睡,忽冷忽热,
有时肌肉还会不自觉的抽动。看人时眼睛也花的厉害,朦朦胧胧的,
看谁都像是被罩在了白雾里。老妈为了照顾我,请了1个月假。在家变着法给我做好吃的。
鱼、肉、鸡蛋我想吃啥都行,只要我说,我妈就打发我姐去街里买食材。
只是因为嘴里寡淡无味,最后这些东西倒是有一大半都进了我姐的肚子。腊月二十九这天。
父亲很早就把我叫起来了。说要带我去办年货。我说难受不想去都不行。吃过早饭,
父母就把一床厚棉被抱到了爬犁上。我爸要我坐上去他拉着我。雪地上,
8号铁线箍住腿的爬犁被我爸拉的飞快。我缩在棉被里瑟瑟发抖。
父亲在镇里市场买了两条鱼和鸡,切了5斤猪肉,
又买的冻刀鱼、苹果、柿子、桔子、花生、瓜子、糖……路过鞭炮摊时,买了一些烟花鞭炮。
还特意买了5卦100响的小鞭丢给我,说要我在爬犁上放着玩。吃的玩的买过,
这年货就算是大致置办齐了。买完了东西,我爸说现在回去太早了。
要拉我去他一个朋友家串门。我在棉被里烧的昏昏沉沉的,也没说什么。于是,
父亲就用爬犁拉着我一路向东走。足足走了快两个小时才到他朋友家。这个地方我从没来过,
听我爸说叫苏家围子,离二层甸子镇差不多有二十里地。我爸的朋友我倒是见过好多次,
是我爸在粮管所的同事,我叫毛叔。毛叔毛婶看我们来了很是热情,
非要我们爷俩留下来中午吃饭。实在推脱不过。我爸在爬犁上把鱼拿下一条,
鸡拿下一只给添了两个菜。实在是难受,饭没吃几口我就吃不下了。
傻坐在一边听我爸和毛叔喝酒唠嗑。毛叔看我无聊,把炕上烘着的二踢脚抓过一把塞给我。
点了根烟给我叫我出去放炮玩。……砰……啪……亲手把二踢脚送上天我也并不快乐。
太没意思了。这个小屯子,前后也不超过三十户人家。这都29了,还没多少鞭炮声,
一点过年的气氛也没有。应付性的放了四五个二踢脚,把烟一扔我就进屋暖和去了。
这时我爸和毛叔也喝的差不多了。毛婶正在撤桌。
毛叔和我爸说了一会话又要带我和我爸去他亲戚家串门。我是真的不想动了,
就说:“你们去吧,我不去了,我在我毛叔家呆着。”我爸说:“在这待着有啥意思?走吧,
我还用爬犁拉你。”得,我爸都这么说了,我还能说啥。走吧。不过爬犁我也没坐,
就这么点个小屯子,走路又能有多远。毛叔在前面带路,
在屯子里拐了几次就到了一户人家门口。90年代初,我们这大多数还是泥沙混坯的房子,
就算是黄泥夹稻草的土房都一点不也稀罕。这户人家门口,水泥打的地面一直延伸进院里,
盖的红砖房,高高大大的看着就气派。毛叔去叫大门。才一进院子,
我就明显的感觉出这里与外面不同。这个院子里没有一点风,肉眼可见水润润的雾气,
颇有点仙气飘飘的意思。给我们开门那人和毛叔说了几句话,
也没搭理我和我爸就自顾回屋了。毛叔则带着我们进了倚着院墙盖的一栋小屋。
这房子太不起眼了,甚至我刚才都没注意到。就是普普通通的破裂土坯房,
保暖稻草都在屋檐下露出来不少。进了屋后我的感觉更是不好。屋里地面就是土地,
坑坑洼洼的。居间低矮,压抑,站直了都快能够到棚顶了。墙面是用纸糊的,
屋里一股尿骚味。塑料布扣的窗户照不进来多少光亮。虽然是大白天屋里也是黑乎乎的。
一个脏老头正坐在炕上。我听毛叔叫了那人一声老叔,然后就去那人耳边拢手小声说话。
只见那老头先是不断的摇头,然后又点头。一直到毛叔说了差不多十分钟才停。那老头叫我。
“小伙子,来,来,来,让我看看你。”我瞅瞅我爸,我爸示意我过去。
我才走到那老头身边,老头就摸索着一把攥住我的手,掐住了我的手脉。我这才发现,
这老头是个瞎子,两只眼睛都长满了玻璃花,刚才屋里黑还看不出来,
现在凑近了看真的很吓人。“小伙子属什么的啊?今年多大了?”“我属马,
今年15了”“哦,上几年级了,学习怎么样啊?”老头又摸我另一只手的脉。
我回答说:“我刚上初一,学习还凑合。”老头问完也不吭声了,
又摸了一会就把我手放下了。和我爸说:“这孩子身上确实有点毛病,
但是我现在不看这个了。要不你们找别人试试吧”我爸也不走,给老头递了根烟到手里,
帮点上后说:“老大哥你就帮看看吧,我们这大老远在街里过来也不容易。
”毛叔也在一边劝,还给我爸使眼色。我爸恍然的从兜里掏出一叠钱塞到老头手里要他收下。
这老头哪敢接啊,一个劲的往外推。嘴里还说:“爷们儿,你这是为难我了,
我不是不想给看,你看我现在这眼睛都啥样了,真的看不了啊”我爸瞅瞅老头的脸,
也知道确实没有办法了。钱也没往回收,就那么摊在炕上。我爸坐在炕边和老头一起抽闷烟。
屋门忽然被推开了。一个二十多岁的大小伙子手里端着一个碗走了进来。看到炕上的钱,
嗤笑了一声:“老孙头,够有钱的哈”把碗放到炕上,说了句,吃饭了,就走了。
碗里是半块烧的半焦的土豆和大碴粥。看到要吃饭了,我爸也不好继续再呆着。
父亲站了起来,说:“老大哥,那就只能先这样了,
知道孩子确实是身上有事我就知道咋办了,无非就是再打听看看谁能办事呗。或者,
你看看能不能帮我们介绍一个?。”我爸看看炕上碗里的土豆又说:“老大哥你也先别吃了,
一会我要辉子给你送点菜过来就饭吃。”老孙头在炕上划拉到一把脏兮兮的勺子抓到手里。
摸索着把碗端起来,舀了口饭,沉吟一下说:“其实也不是没有办法。”那一刻,
父亲的表情是我从来没有看到过的,发自内心的喜悦,就像是冰雪消融。他忙又坐了回去,
追问:“老爷子,你有招?”又催我说:“辉子,你赶紧去你毛叔家,
中午还剩下不少小鸡和鱼,都端过来。”老头听了忙说不用不用,父亲不理,
只是一个劲的叫我快去快回。我跑回毛叔家取菜时,毛婶问我要干什么。听我说完以后,
毛婶说,这两个菜都凉了,我去给你热一下你再送去。菜重新下到锅里,毛婶去找瓶子,
说要再装点酒一块送去。没想到,菜还没等热透。外面的大门咣当一声,
毛叔和父亲先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