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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新时间:2024-05-29 09:43:45

第9章 两年前的旧事:路安平

许同尘并不喜欢自己的妻子在外面上班。他并非是满脑子封建思想的男人,

觉得抛头露面的女人给丈夫丢了脸面,而是因为职业的缘故:他是卖医疗器械的。

每当他在酒桌上见到那些为了把器械卖出去而毫无底线的、什么都可以出卖的女销售员,

他就会不由自主地联想到自己的妻子。当然,曹徐徐做的不是他们这一行,

不会有那么深的内幕,但女人在外面,总会多少付出些代价。天真才一岁的时候,

她就提出要重新回原来的公司上班,说是她的岗位老板还给她留着。许同尘不同意。况且,

那时天真还在吃母乳,猛然将他丢给住在市郊的奶奶照顾,也太不顾及孩子的感情了。

曹徐徐等了半年,在这段时间给天真断了奶,然后自作主张地,连招呼都没给他打,

就回去上班了。那天晚上,他兴高采烈地早早回家,顺道去菜市场买了新鲜的水果蔬菜,

打开门,却发现家里冷锅冷灶,空无一人。屋子干干净净,整整齐齐,规矩得不同寻常,

地上一个玩具也没有,餐桌上一只未收拾的碗筷也没有,

连天真每天在上面爬行的泡沫垫也收了起来,不见踪影。

仿佛根本就不是个有一岁半婴儿到处活动的家,

仿佛从来没有那么一个随时都会哇哇乱叫着出状况的男孩出现过。

许同尘的脑子嗡的一声炸了,把手里提着的瓜果蔬菜一丟,窜进每个房间查看。都没有。

到处井井有条,一尘不染,好似刚结婚的那阵子。许同尘在这不同寻常的整洁中喘不动气。

第一个从他脑子里冒出来的是曹徐徐的那张产后抑郁诊断书,

然后是网上看到的各种患有抑郁症的女人抱着孩子跳楼跳河的新闻,再然后是曹徐徐的表情。

这一年多以来,她似乎并没有几张笑脸留给他。他回忆起来的一张张脸,都是耷拉着的。

有怨的、有怒的、有呆滞无表情的。就是没有笑的。他已经不记得她笑起来是什么样子了。

许同尘站到阳台上,打开窗,缓缓地把头探出去观望,同时他的手掏出手机来,

两只拇指在屏幕上划拉了好几遍,才把电话拨出去。楼下,什么都没有,除了水泥地和花坛。

有遛狗的老太太和遛娃的主妇在聊天。狗跑过去,一下下地嗅着推车里的孩子。

电话响了两声就通了,妻子熟悉的声音传来——既熟悉又陌生的声音——“我还没下班,

还得稍等会儿,你今天回来这么早?你不想做饭的话,可以等我回去做……天真?

送去妈那里了。”许同尘绷疼了的神经松弛下来,同时一股怒火冲上头顶,

他努力克制自己:“上班这么大的事你就没想着和我商量一下?”“我告诉你了。

”曹徐徐平静地说,还是用那套陌生的语气,那语气里,

有在外面闯荡谋生、能和男人平起平坐的实力带来自信和安全感,是这安全给她带来了平静。

许同尘感到有些悲哀。自己这样不顾一切地辞掉优越的工作,

在三十岁这种不算年轻的年纪创业,

顶着天大的压力和焦虑赚来的丰裕生活竟不能带给她安全。她还是要自己去挣这份安全感。

“我昨晚告诉你了。”见他不吭声,曹徐徐继续解释:“我对你说了我明天要去上班,

林总已经同意了,爸妈那里也同意了,让我一早把天真送过去。怕是你自己心不在焉,

没有听我讲话吧?”“我没有听你讲,你可以再说一遍,或者,你可以大声叫我。

我那会儿也许有事……”许同尘无力地分辩。他现在已经记不起来昨晚的事了。他喝多了,

虽然不是很醉,恰好喝到听得见曹徐徐说话,但理解不了内容,也记不住内容的程度。

他有点怕她又像以前一样,歇斯底里地质问:“我说的话,你有一个字听到了吗?”但这次,

她没有,从头到尾,她都冷静得出奇,简直像个天气预报广播员那样客观。

“昨晚是安平送你回来的?”她若无其事地问出这一句。许同尘没有准备,心里咯噔一下。

“安平”这个字,她叫得顺口又亲昵,就仿佛是在说她的某个闺蜜或同事。

“安平”是路安平,他的助理兼会计兼公关兼售后,有时也兼司机。他和他的合伙人孟哥,

平日里都直接喊她“安平”,许同尘回了家也改不过来,

整日对曹徐徐提的也是“安平”“安平”的。“是——”许同尘的声音很低,曹徐徐没听清。

“是路安平送我回来。我喝了酒不能开车,我们公司都是这样的,有需要陪客户的场合,

她都跟着,不管是我还是孟哥,她都跟着……”“我知道,我先忙工作,争取早些回家。

”随即电话里便传来了忙音。许同尘愣愣地站着,看看手机,

又看看滚落了一客厅的黄瓜、西红柿、柚子、葡萄,以及摔碎的老豆腐。还有那十只大闸蟹,

他明明眼瞧着海鲜店老板把袋口系得死死的,现在袋子里却一只也不剩了,

在地上耀武扬威地爬起来,有半数已经看不见了,不知是爬到了床底,

还是钻进了家具和墙之间的缝隙里。自己刚才为什么要解释那么多?

他一边蹲下去捡东西收拾残局,一边想他对曹徐徐说那些话的原因。

“安平”这两个字让他心惊了?心虚了?有什么好心惊、心虚的?她回家之前,

还邀请他一起吃晚餐,他都拒绝了。路安平眼里的失望显而易见,许同尘有一瞬间的歉意,

但他还是说得回家陪老婆孩子吃饭。难得,他今晚没有饭局,不用喝酒,不用唱歌,

不用陪笑脸,陪这个陪那个,就是陪不了家人。

许同尘不记得上一次同他们一起吃晚饭是什么时候了。但如果他眷恋老婆孩子热炕头,

他的这家只有三个人的小公司,怕是连下星期都活不到。他能舍了自己的安稳,

舍了自己的健康,甚至舍了自己的尊严,而曹徐徐需要忍受的不过是一个小婴儿偶尔的哭闹,

还有一些琐碎家务罢了。他觉得所谓“产后抑郁”实在是小题大做。

男人怎么就没有“工作抑郁”这种病呢?他敢抑郁么?他若是有这抑郁的闲暇,

他也想抑郁一下子,发发脾气,发发牢骚,流些眼泪,让旁人也都忍着自己,惯着自己。

许同尘追着螃蟹抓。那横行的小动物,滑动着八条腿,在光溜溜的地板砖上如鱼得水,

像穿着旱冰鞋,一转眼便钻进只留一条缝的卧室门。许同尘见这只进了卧室,

另一只还呆愣愣地趴在餐桌底下观望,连忙决定放弃不可得的这只,去抓貌似呆傻的另一只。

他蹑手蹑脚,蹲着挪动到敌人跟前才猛然出手,自以为伏击得天衣无缝,

却不料对方仗着那比他多出三倍的腿脚,让他扑了个空,爬到远处,再停下来,继续观望。

三番五次,许同尘总算明白过来,这是一只心机多么叵测的螃蟹,存心是觉得长夜漫漫,

孤蟹一只,寂寞无聊,要逗他玩玩而已。折腾得浑身是汗,许同尘最后只抓到了两只残废的,

掉了一条两条腿,大约是在海鲜老板的泡沫箱里就已经掉了的——怪他自己没有仔细挑拣。

许同尘颓然地蹲着。地上还有半个摔烂的西红柿,一整块碎成渣的老豆腐,

连同一滩红色混着白色的汁水。他笑自己蠢。傻子似的,怕成这样,

难道曹徐徐真的是那种会抑郁到自杀的女人么?刚才一进门时,波涛似的涌起的愧疚和自责,

此刻早已烟消云散,代之以烦躁愤懑。那只耍他玩的大闸蟹,还在墙角看着他。

他听见一连串咕噜噜的声音。是自己的肚子在叫。许同尘揉揉肚子。胃痛了。

他想起中午饭还没吃。能不痛么?一周七天,一日三餐,几乎没有几餐是可以按时吃的。

晚餐倒时常大鱼大肉,海参鲍鱼,可胃里只装酒便已满了,再贵的饭菜也无暇夹几筷子。

罢了。许同尘一狠心,决定做件善事,随那八只大闸蟹去,放了它们的生。他站起来。

起得快了些,加上饥饿,让他猛地头晕目眩,身子歪歪斜斜地眼看着要倒,

一只手本能地去扶餐桌,这时就听见稀里哗啦的一片响。他把桌布扯了下来。一同扯下来的,

还有桌上的一整套茶杯、暖壶,以及一盒坚果。许同尘身子靠住墙,愣了愣,

瞧瞧地上新增的战果。他从地上捡起一把腰果,一边往嘴里塞着充饥,一边提了公文包,

往门外走。都去他妈的吧。出门前,他穿着皮鞋又跑回来,

在那块曾经雪白、现在已沾满西红柿汁洒满碎玻璃的桌布上恨恨地跺了两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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